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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的时候，夏小雪又旁敲侧击地问了一些刘来福的家庭情况，虽然女儿很不高兴，若干次打断她的问话，但她还是坚持要问下去。事已至此，她哪里还管得住自己的嘴巴。通过刘来福断断续续的回忆和简短的回答，她渐渐理出头绪来，原来，刘云贵捡到孩子后害怕孩子的父母找上门来，把孩子讨要回去，便辞去铁皮加工厂的工作，躲到成都龙泉驿乡下的老家，种田为生。后来，村里搞土地承包，因为是从城里搬回乡下来的，所以村里不分给土地，迫于生计，他们便再次举家搬迁到江津的中山古镇投靠刘云贵的姐姐。刘云贵的姐姐一家不算富有，但尚能度日。在那里，刘来福念了小学和初中，高中是在江津城头的中学里念的。高中毕业，他报考艺术学校，结果被西南师范大学音乐舞蹈艺术学院录取了。有些事，仿佛上天在刻意安排，走哪条路，怎么走，由不得自己做主。刘来福从小读书用功，凭成绩，他完全可以报考别的学校和别的专业，可是，填报自愿时，班主任说他舞跳得好，歌也唱得好，很有艺术天赋，要他走艺术这条道，于是，鬼使神差，他和张露露做了同班同学。
吃完饭，张露露和刘来福要去练舞，夏小雪舍不得刘来福离开，可又不便说出来，因此，将两个孩子送到门边，嘱咐刘来福说：“空了来玩，阿姨的家就是你的家……露露，记住叫哥哥常来家里做客！”
“妈妈，你是咋了，唠唠叨叨的，没完没了，真烦，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呀！”张露露抱怨。
两个孩子下楼，夏小雪又从屋子里追出来，塞了大把钱在刘来福的怀里，吩咐：“孩子，拿去零花，有什么困难需要阿姨帮助的话尽管说……”
刘来福不要，推脱：“阿姨，谢谢，我没困难……”
“留着吧，别把阿姨当外人！”夏小雪不依，非要把钱塞进刘来福的衣兜里不可。
张露露感到莫明其妙，连自己，母亲也是不恳轻易给零花钱的，干嘛要对自己的同学那么热情呢，难道是母亲误以为自己在和同学恋爱，或者是母亲善心大发，要真心的帮助贫困学生？她不解，越是不解，心里越是不耐烦。看着母亲和刘来福推来攘去，她厥着嘴嘟弄：“神经病！”然后转身跑开了。
夏小雪在家里神情恍惚，一会儿到阳台上看女儿练完舞回来没有，一会儿又到书房里面对着父亲和母亲的遗像端详。雷振宇的身影在她的记忆里来回晃动，长寿湖的碧波在她的心海里经久不息地荡漾。那些醉人魂魄的夜晚，那些美好得不能再美好的时光，悄悄伸出手来，拽住她的思绪，使劲儿拉扯，使劲儿缠绕，使她无论做出怎样的努力，都不能有些许的摆脱。
她到客厅里用抹布反反复复擦拭沙发、茶几，接着又到厨房里把所有的碗筷翻找出来，重新清洗了一遍，仍没有等到女儿回来，索性沏了一壶茶，捧着从书店里购回来的小说书，心不在焉地边读边等。
墙壁上的挂钟敲过10响，门外才响起了女儿的脚步声。她扔掉书，从沙发上弹起来，三步并着两步奔到门边。她拉开门，问：“咋那么久了才回来？”
“练舞嘛！”张露露爱理不理地随口应付，进屋，一屁股瘫坐到沙发上，闭目养神。
夏小雪关好门，返回客厅：“露露，累吗？要不要妈妈给你兑杯牛奶？”
张露露摇头，半晌，睁开眼来：“妈妈，你今天的举动太不应该了……”
“咋不应该？”夏小雪坐到张露露身旁，拉住女儿的手，轻声问。
“我只是带个同学回家，你就那么热情……你以为我和他……真丢人！”
“露露，他是你同学，你第一次带男同学到家里来，妈妈不热情一点会伤了你的面子的……”
“什么面子，我才不要面子呢！和他练舞，晚了，怕他去食堂赶不上吃饭，所以叫到家里来了……妈妈，你以后不要这样对人热情好不好，这世上除了咱，没有任何人值得你热情……你吃了那么多苦，难道还没有把世态炎凉看够？”
“孩子，话咋这么说呢……妈妈有妈妈的苦衷……你知道妈妈心里是怎么想的吗？”
夏小雪竭力辩护，希望能得到女儿的理解。
可是，张露露不依不饶，她说：“苦衷？谁心里没有苦衷……妈妈，你对爸爸不好吗？可爸爸记得咱们不？他要是稍有一点责任和良知，就会来看看咱们……你们之间的恩怨是非我不管，但我毕竟是他的女儿呀……你每次在我面前提起爸爸，总是痛苦不堪的模样，其实我比你更加痛苦……都快二十年了，从懂事以来，还没有见到过自己的父亲，那种感觉你体会得出吗……”
“露露，放暑假了妈妈陪你去长寿湖吧……既然想爸爸，为啥不早说呢？”
“我能早说么？那是压在妈妈心头的痛，做为妈妈的女儿，我不能只顾自己……不见也罢，自私自利，毫无心肝，我瞧不起！”
“错！露露，你爸爸不是那样的人……”
“哼，还不是那样的人呢……男子汉，当顶天立地，站着，像山一样巍然，躺下，像海一样辽阔……农民，根深蒂固的小农意识……”
“露露，不要说你爸爸的坏话……以后见到了他你就会明白，他虽然是农民，却远不像你想像的那样……和你爸爸离婚，是我的错……所接受的教育不同，心里的想法自然也就不同……如果我不考上大学，说不定咱和你爸会生活得很幸福的……孩子，你还小，感情这东西有时候是琢磨不透的……”
“妈妈，你老是说我还小，我哪里还小嘛？再过一两个月咱就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了……忘了给你说，老师要我回来征求你的意见，看选择什么工作好？”
“你说呢？”
“不知道！”
“你那同学……他想干啥？”
“哪同学？”
“小刘呀！”
“妈妈，你关心那么多做啥呢……他说他想去一家影视公司，好像已经联系好了……”
“当演员？”
“不，搞剧务。”
“是外地的吗？”
“就重庆！”
“重庆有影视公司？”
“嗯，有一家，民营的，他去看过，了解一些情况，成立不久，急需艺术方面的人才……他说他有一个梦想，先搞剧务，从头学起，然后做编剧……”
“好啊，他能成……露露，你要向他学习，人生有梦想，才有精神，精神在，人不倒……告诉他，妈妈帮助他……影视是朝阳行业，随着经济的发展，影视的道路会越走越宽广……妈妈教文学课，和全国各地的作家、编剧、导演有所接触，能给他提供帮助的时候一定提供……”
“看，又来了……你连自己女儿的事情还没有考虑清楚呢咋就要去考虑别人的事情了……真是！”
夏小雪乐呵呵地笑：“他的事情也是妈妈的事情嘛……好了，快洗脸洗脚睡觉……明天又叫小刘到家里来吃晚饭，妈妈有空，给你们做好吃的……以后呀，要常带他来……”
“为什么？”
“妈妈教他写剧本呀……露露，小刘好，踏实，本分，厚道……”
“啥意思？”张露露疑惑的目光在母亲的脸上转动。
“嗯？你问我？”夏小雪起身进厨房，“能帮人一把就帮人一把吧，何必要问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