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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北碚到江津,要转乘公交车。

秋高气爽,一路上有张露露不停的讲笑话,逗乐,倒也不知不觉地就过去了。

到了江津,还有一段几十公里的路程,弯道多,路况差,巅簸厉害,中午时分赶到,除张露露精神状态犹佳外,刘来福和夏小雪都感到精疲力竭。

中山古镇不大,崇山峻岭中一条小河,河边依山建有成排的木屋,青石板铺成的街道狭窄而幽长,蜿蜒地穿梭在紧连着的木屋间,从小街的这头,直通到小街的那头。

刘来福的母亲住在街尾的一棵黄桷树旁,寄居的是刘来福养父刘云贵姐姐的房屋,年久失修,既矮小也很破旧。

刘来福到家,母亲正坐在门前的竹木椅子上专心致志地用针线纳鞋底。

他叫一声妈妈,然后把夏小雪和张露露介绍给母亲,说:“这是我阿姨,大学教授;这是我同学,也在教书……”

母亲放下手中的活儿,抬起头来,漫不经心的朝夏小雪和张露露打量,迟迟地,说道:“是从城里赶来吗?”

“嗯!”夏小雪点头。

“哪个城里?江津,还是重庆?”

“重庆……妈妈,我说了嘛,阿姨是大学教授,就我们学校!”刘来福搬出凳子来,抹去灰尘,招呼夏小雪和张露露坐。

“大妈,你那么大岁数了,做针线活儿还能看见?”夏小雪放好行李,凑过去,问刘来福的母亲。

“能看见……山里水土好,养人……七十八十不算老……福儿,找到工作了吗?”刘来福的母亲一边问刘来福,一边目光在夏小雪和张露露身上转动。

“找到了,工资不低……我不是给你写了信回来吗?”

“收到的,不识字,托人给我读……福儿,你陪老师聊吧,要不到河边走一走,妈做饭……听说这里要开发成旅游的地头儿了……将来人一多,就难得清静……”刘来福的母亲起身到屋角的柴灶旁,生火做饭。

夏小雪赶过去,帮着洗锅涮碗。

张露露闲不住,跟着到灶头边儿摸这摸那的赶热闹。

夏小雪说:“你和哥到外面玩吧,中山古镇景色好,报纸上刊登过,来了,机会不能错过,让我和婆婆摆摆龙门阵……”

“我也要摆龙门阵嘛!”张露露不依教,犟口回答。

“小孩子家,懂事点好不?”夏小雪轻声劝说。

张露露仍犹豫,刘来福过来,把她叫走了。

紧接着,刘来福的母亲也蹒跚着脚步出了门,片刻,回来,手中拿了香肠和大块的老腊肉。

夏小雪问:“大妈,啥时候了,还有年货?”

“山里不同城里,年货是要吃一年的……现在日子好过了,家家户户的年货都吃不完……山里气候凉爽,夏天热不起来,存放的腊肉好吃……有些外国人来了还讨着要吃呢!”

“有外国人来吗?”

“咋不呢……看稀奇嘛……破房子,啥看头!”刘来福的母亲用火钳把腊肉夹着,放进柴灶里烧燎,吱吱一阵响,油烟出来,飘起满屋子的香味。

肉烧好了,扔进锅里,温水清洗。

夏小雪抢着活儿干,刘来福的母亲说:“闲着吧,油腻腻的,手弄脏了没处洗。”

夏小雪微笑:“没事,在家里做习惯了嘛……”

“你做家务?”刘来福的母亲问。

“是呀,我不做谁做?”

“你爸爸妈妈呢,还有你男人……他们不做?”

“大妈,我父母去世多年了……我和先生离了婚,没男人的!”

“离婚?打脱离吧?”

“嗯,就是!”

“他不要你还是你不要他……那姑娘……”

“露露呀,是我女儿……大妈,你到过重庆没有?”

“重庆?没有……”

“北碚呢?来福在北碚读的大学!”

“北碚……那儿是有大学……闺女,你是福儿老师?教过他?”

“我不是他老师,没教过他,我只是在学校里上课……”

“那他咋叫你阿姨?”

“他和我女儿是同学……大妈,你去过西南师范大学吗?想不想去那儿玩?”

“是西师吧?”

“嗯,以前叫西南师范学院,现在升格了,叫西南师范大学……知道那学校不?”

刘来福的母亲喜上眉梢,笑得合不拢嘴,自信满满:“我在北碚住了二三十年呢,咱不晓得西师……”

“是吗?住北碚哪儿呀?”夏小雪趁机问。

“三溪口,听说过没?”

夏小雪点头:“离北碚几里地……大妈,咋迁到这来了啊?”

“说来话长,不说呗!”刘来福的母亲将香肠和腊肉洗干净了,沥掉水,放进灶头边的铜罐子里,捂上木盖,然后开始淘米下锅煮饭。

饭即将煮熟的时候,张露露和刘来福一道从门外回来了。

张露露大老远吼叫:“妈妈,蘑菇,好多的蘑菇,回去时带一点。”

夏小雪扭头:“大惊小怪的干啥?”

“蘑菇呢,看嘛,好舒服哟……婆婆,你们这儿的蘑菇肯定好吃吧,绿色食品,无污染……呀,有腊肉……哥,快把蘑菇洗出来,一会儿炒腊肉吃!”张露露像个大忙人,在低矮狭窄的屋子里喳闹着,小麻雀似的蹦来蹦去。

“丫头,别遭急,让婆婆来……是该叫婆婆吧?”刘来福的母亲拿不准,用询问的目光朝夏小雪张望。

“嗯,叫婆婆没错……要是她婆婆活着,怕是年纪和大妈差不了哪儿去的!”夏小雪解释。

“没对……”刘来福的母亲想了想,“丫头和福儿是同学,她咋该叫我婆婆呢……闺女,你也不能叫我大妈……”

“年纪大就是长辈嘛……”

“不行,强盗偷谷子,不能不讲背数……你叫我嫂子,丫头叫我大婶……”

“不成……大妈……这样吧,我跟着孩子叫,叫你大妈……城里不习惯叫大婶……大婶和大妈一个意思……”

“你叫我大妈,丫头也叫我大妈,成何体统?福儿,过来……你叫她什么?”刘来福的母亲叫过刘来福,指着夏小雪问。

“阿姨呀……”刘来福回答,目光在母亲和夏小雪之间狐疑地来回移动。

“既如此,说定了,闺女叫我大姐,丫头叫我大姨……亲不亲,辈份分,有辈才有份,从此以后,福儿就是闺女的亲侄了……看,福儿长得多像闺女……还不叫姨!”

“叫了呀?”

“叫了什么?”

“阿姨!”

“不是阿姨,是小姨……听见了吗?”

“听见了!”刘来福垂着头轻声回答,转身朝夏小雪,唤:“小姨……”

夏小雪心头一酸,泪水差点就涌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