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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眉岭

战斗已经在山下打响,躲在山上的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在三位佣兵组成的防线前,狼骑兵人仰狼翻,非死即伤。三位佣兵之中还有一个女人,一个女人都在英勇作战,这让躲在山上的大老爷们情何以堪?更何况他们还是军人,即使屡战屡败,几近崩溃,但依然没有丢下手中的武器;即使许多人至今仍对强大的敌人心存余忌,但谁又能说他们的骨子里就再无血性?更让人感觉窝囊的是,人类一方明明数倍于敌,可投入战斗的却只是三人。“左大人,快下令吧!”

在身旁军士的催促声中,左苍的大脑终于恢复了运转,急忙下达了作战命令。“全军出击!”

胸膛里充满的怒火,烧掉了士兵们的心中恐惧,重新点燃了他们战斗的**,对敌人的仇恨也在这一刻如火山般爆发出来。当他们跳出藏身处,争相恐后地冲向敌军时,所发出的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哪还有丝毫的残败气象?

“杀啊!杀啊!杀死兽族人!”

山上伏兵四起,如滔天洪水般滚滚而来,纵然是精锐之师,实力远去的兽族狼骑兵小队也立时阵脚大乱。小队长稍有迟疑便丧失了最佳的脱逃时机,也许是他们的战斗辞典里没有逃跑战术,那就只能接受现实的残酷。狼骑兵们甚至来不及结成防御队形,就被淹没在了密集的人类步兵群中。

穆阿奇冲着左苍喊道:“这里交给你了,我去救人。”说完冲下山坡,赶去解救那些被掳的百姓。

那些百姓都是被抓来的,本以为此后再无生天,却没想到半路上杀出一支人马,给他们带来了重获自由的希望,可万没想到留守的兽族人却向他们举起了锋利的屠刀。大家都被绳索相连,根本无力反抗。一时血光四起,惨叫声不绝,众人乱作一团。混乱之中,却有一条大汉咬断绳索,冲出人群,团身扑上,一冲之下便将一名狼骑兵连人带狼撞倒在地。大汉同时摔倒,顺势倒在狼骑兵身上,撞头相击。

另一名狼骑兵赶来相救,圆月弯刀正待挥起,却不防一道青光飞掠而来,扑得一声,先将他刺于狼下。穆阿奇飞身赶到,飞剑连击,转瞬间残余之敌尽数斩杀,救得众百姓于危难之中。那名大汉亦在捆绑之下将身下的狼骑兵生生撞死。穆阿奇一边替他松绑,一边赞道:“好样的,是条汉子。”

大汉知道莫非穆阿奇及时赶到,自己性命难保,忙躬身施礼,“小人孟全,谢义士相救。”

“你没事吧?”

“我没事。”孟全一抹额头,满手是血,都是兽人的血。

“你是做什么的?”

“我是猎户,家住眉岭,以打猎、采药为生。”

“这些人呢?”穆阿奇望了望人群,枊莺和陈来宝正在替他们割断绳索。

“他们也都是眉岭的普通百姓,被兽人沿途抓来去做苦力的。”

穆阿奇点点头,“此外不易久留,你叫大家都快点逃命去吧!”

左苍率部肃清残敌后来见穆阿奇,禀告道:“穆大人,敌军全军覆没,无一落网。”

他们看起来都很开心,为这场难得的胜利,但因为左苍之前的抗命行为,所以穆阿奇看到他时不免眉头暗皱。不过穆阿奇也明白,这并不是他一个人的问题,那些白马军人们都不情愿接受外人的指挥。

穆阿奇摘下将军剑,丢给左苍。“剑我还给你,此后我们大路着天,各走一边。”

左苍吃了一惊,忙道:“这把剑是将军赐给大人的,卑职岂敢收受?还请大人收回。”

穆阿奇面平静地道:“左大人,其实我本无资格接受此剑,我想还是交给你更合适。我本来也可以追随大人共抗强敌,只是彼此理念不同,恐怕日后还会闹出不必要的麻烦,倒不如就此分开。不过你放心,我仍将禀承李云将军的遗志,与兽族人势不两立,绝不会任由他们辱我河山。”

左苍面露羞愧,忽然跪下,双手捧剑过头,谢罪道:“左苍一时愚钝,冒犯大人神威,甘受军法处置,只请大人收回成命,率领我等杀敌报国。”

“你这又是何苦呢?相信在你的率领下,同样可以报国杀敌。”

“左苍不查,视大人如平庸,今时一见,方知大人勇略双全,足当大任。天在上、地在下,左苍自今日起情愿追随大人,效命杀场。”众军士一并下跪,齐声道:“我等愿效死力。”

穆阿奇这才收回将军剑,并请众人起身,道:“诸位都知道,此剑名巨阙,为李将军生前珍爱之物。将军赐剑于我,亦是将杀敌遗愿相托,我誓将持此剑杀尽敌寇,以慰将军在天之灵。我若有违,天地不容,鬼神共诛。既然诸位甘愿追随于我,此后便须遵我号令,守我法纪,如有违反者,我凭此剑行军法处置。”

“是。”众人齐声应诺。至此,穆阿奇才真正成为这支人类残军的统帅。

战场清理完毕,穆阿奇带队出发,走眉岭道进山;孟全等眉岭百姓暂时随部队而行。山行一日,当晚于山道两侧宿营。众人歇下后,穆阿奇放心不下,又往各处巡查。来到百姓们的营地时,却见许多人尚未安歇,一些人还在小声哭泣。正待过去询问,孟全迎上前来。穆阿奇问:“他们哭什么?”

“他们想起被兽族人杀害的家人,便都忍不住悲伤。”

穆阿奇轻叹一声,“明日还要赶路,你回去休息,我走了。”

“大人留步。”孟全却道:“草民还有一事相求。”

“你说。”穆阿奇问:“什么事?”

孟全顿了顿,开口道:“草民虽然不是军人,但也身强力壮。如果大人看得上,草民也想跟着大人打兽族人。”

“你不怕死?”

“大人知道我怕不怕死。”

穆阿奇笑了笑,点头道:“好,我收下你了。”

“谢大人。”孟全兴奋地抱拳行礼。却在这时,周围的百姓们纷纷站起,影影绰绰,围拢过来。一时无人开口,前排的人跪下,后面的人便也跟着跪了一地。

穆阿奇吃惊地道:“大家为何如此?快起来。”

一人道:“我们要杀兽族人,为死去的亲人报仇。请大人收下我们。”

月色中,穆阿奇看到那一双双的眼瞳里仿佛闪着光、喷着火,透出投身戎马的期盼,又夹杂着对侵略者的刻骨仇恨。他们虽然不是军人,但此时此刻却都充满了战斗的**和杀敌的决心。

穆阿奇倍感欣慰,但考虑到他们人多,收编起来牵拉诸多,便将众人请起,道:“各位的心思我都明白了,待我明日与众将领商议一番,再给各位一个答复。”孟全也帮着解劝,这才将众人劝退。

穆阿奇回到营地,思前想后,几乎彻夜未眠,天亮后便召集左苍等人商议扩军事宜。来参加会议的除左苍外,还有一名戍尉和两名佰长,他们是部队中仅存的军官。

穆阿奇说明情况后,左苍问:“大人打算收下他们?”

穆阿奇点点头,道:“愿意打兽族人,原则上我都欢迎,但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左苍道:“大人果真要听属下的意见,属下才敢直言。”

穆阿奇道:“叫你们来,就是想听听你们的意见。你们尽可直言,我绝不怪罪。”

“那属下就直说了。”左苍这才道:“属下以为,目前我军既无安顿之所,又无衣食保障,部队本来就断了顿,又要多出四五十人,叫咱们如何供养?这要是吃不上饭,士兵们可就要乱,到时候既带不出新人,又拢不住旧部,恐怕也就只剩下散伙了。”

戍尉关朋接着道:“左大人所言极是,咱们自家人都管不过来,又何必去管眉岭人?再说了,咱们是白马国的部队,岂能叫外国人参伙进来?”他话一出口,又想起穆阿奇大概也在他所说的“外国人”之例,忙又解释道:“我不是说大人,大人受李将军所托,自然另当别论。”穆阿奇并不介意,又问另外两名佰长,基本上也都是这个意思。

“你们都说完了,那我也说两句。”穆阿奇道:“你们是白马人,我是飞龙人,那些百姓是眉岭人,这没错,可问题是兽族人残杀我们的时候会因为我们国别不同而区别对待吗?那我们打兽族人的时候为什么就不能联合起来?这叫什么?这就叫同仇敌忾!若非如此,李云将军也不会将这支白马国的部队托付与我。”

穆阿奇顿了顿,接着道:“别再议论这些问题了,我们现在必须团结起来,齐心协力,共抗强敌。说到后勤补给,我们现在是在眉岭之中,人生地不熟,如果没有当地人的协助,绝难站住脚根。现在不是我们帮眉岭人,而是需要眉岭人帮助我们。如今他们主动要求加入我们,此乃天助我也,所以我希望大家都能抛开成见,对他们好生相待。纵有一睦困难,却实为长久之计。”

“大人高瞻远瞩,我等不及。一切全凭大人定夺,属下无有不从。”左苍表态后,关朋等人也不好再说什么,都表示愿意接收眉岭人加入。会后,关朋却私下向左苍抱怨道:“穆大人拉眉岭人入伙,那咱们九军团的旗号还能保住吗?”左苍楞了楞,随又轻叹一声,“白马国都快亡了,哪还有什么九军团?”关朋心自忧虑,可放眼东方只见山岭茫茫,谁又知道何日是归期?

穆阿奇将眉岭人编为一队,暂由孟全指挥。孟全问:“那我是什么官职?”穆阿奇笑道:“你现在有一队人,就当队长;以后若有一营人,我就升你当营长。”孟全兴冲冲地道:“大人下命令吧!要我们做什么?”穆阿奇道:“眼下当务之急,是要寻一个落脚之地,这个地方既要隐蔽,又要易守难攻,还要足够部队驻扎。你常在山中行走,可能寻到这样一处所在?”孟全一拍脑门便想到了一个地方,笑道:“这事太好办了!从这里往西走,最多半日路程,便有一座山谷,谷中有泉,终年不绝,当地人唤作甘泉谷。那地方入口狭隘,内中廓大,藏下千八百人都不成问题。”穆阿奇大喜,便令孟全引路,全军开往甘泉谷。

一路翻山跃岭,踏草穿林,荡开层层迷雾,步入一线天光,忽地眼前开朗,豁然洞天。众人见这谷中地肥土厚、草深林密,鸟兽繁多,泉水叮咚,有如世外桃源,无不精神振奋,眉开眼笑。谷中亦多天然洞穴,稍加清理,即可住人贮物。部队于洞中休整一夜,次日天亮,即全军齐上阵,平整土地,采石伐木,兴修屋舍,创建营防。热火朝天的工地上,无论眉岭人,还是白马人;无论老百姓,还是军人,每一个都在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来建设。

历时两月有余,一座设施健全、攻防兼备的营寨神奇地出现在甘泉谷中。当人们看到宽大的操场、整齐的房屋、平坦的道路以及引往各处的水渠,既震惊于它在如此短的时间里由人力建成,又骄傲于自己便是它的建设者之一。不过对于穆阿奇等人来说,这一切都还仅仅是个开始。在解决居住问题的同时,还有更多的问题需要他们去解决。

首先是理顺指挥体系,这事倒好办。全军以穆阿奇为主将,左苍为副将;部队整编为四队,每队五十人左右,一队队长关朋;二队队长余成;三队队长吕周,此三队为白马旧部,军械较为齐备;四队统由眉岭人编成,队长孟全;陈来宝任军中参事;枊莺管理民事。

其次就是解决粮草问题,这事从一开始就难办,现在依旧难度重重,并且变得愈来愈紧迫。部队早就断粮了,目前只能以野兽为食,以野菜野果进补,即便如此也正在进入朝不保夕的状态。

主管后勤事务的左苍每天都是愁云满面,可穆阿奇却急于恢复部队的日常训练,甚至急于用一场战斗来宣告他们的存在。虽然开营仪式搞得挺热闹,虽然住进新房让大家的脸上都喜气洋洋,但乐不了多久肚子就开始咕咕叫了。虽然左苍也认为士兵们应该训练,可现在饭都吃不上,谁还有心思训练?他现在一睁眼就犯难,一犯难就满腹牢骚,真恨不得直接冲到穆阿奇面前,向他辞去副将之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