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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义军

每日例行晨会,队长以上职官齐聚中军堂。这里也是穆阿奇夫妇及陈来宝的住处,不过将前堂设为会议之处,并起了个响亮的名称。众将准时到此点卯,领授任务,亦如军营无差。

这日例会,穆阿奇待众将坐定,即道:“今天我想再次强调一下,我们不是来避难的,我们建起的营寨也不是避难所;我们之所以来到这里,为的是积蓄力量,更好地打击侵略者。可是最近我发现,我们当中的某些人却抱着另一番心思。他们不想训练,不想打仗,宁可听任兽族人肆虐妄为,也只想把自己躲藏起来,直到战争结束。而我想说的是,战争不会结束,除非兽族人滚回老家去,但如果人类只会躲藏,那么兽族人永远都不会离开。各位回去后,请转告你们的部属:我们必将战斗到底,绝对不做缩头乌龟,即使兽族人不来攻打我们,我们也会主动出击,去打他们。”

类似的话穆阿奇已讲过多次,所以大家都只当听个响。只有左苍心里有事,接茬道:“不知大人有何打算?”

穆阿奇道:“我军目前已基本安顿,我打算尽快恢复训练,如果各位没意见,就从今日开始;另外,我还打算抽调一小队人,出去打探敌情,为下一步行动做准备。”

“训练也好,打探敌情也罢,我都没意见,只是我不得不禀告大人,我们就快吃不上饭了。我们总不能让士兵们饿着肚子训练吧?这是我的失职,可是我能力有限,实在想不出解决之道。”左苍的言辞中流露出几分怨气。他也有抱怨的资格,毕竟整座营寨里就属他的压力最大。

“我知道这几天打猎不顺利,但也不是你或者狩猎队失职,实在是那些野兽太狡猾。”穆阿奇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可是左苍笑不出。“大人,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如果今天再打不到猎物,我们就没得吃了。”

穆阿奇道:“实在不行,那就杀马。”他们只有一匹马,是李云将军留下的座骑,一路牵入山中;那是一匹白马,在白马国只有王室成员及国王特许者才能骑用。白马不见得就比其它毛色的马更好,只不过在白马人的心目中代表着无上的荣耀。可问题是穆阿奇并非白马人。

白马人面面相觑,关朋道:“那匹马为国王陛下所赐,如何杀的?”左苍心想:难怪这小子不急不躁,原来歪脑经早就打好了,不过话说回来,真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也真管不了它是白是黑了?这便苦笑道:“大人就没有更好的办法吗?先不说马的事,光靠打猎根本就不是长久之计。兽肉腥臊,本来就让人难以下咽,长期食用还会损坏健康,甚至导致疾病发生。我们最需要的是粮食、蔬菜和盐。我也想救黎民于水火,济天下之苍生,可在建立丰功伟绩之前,我们至少也得先养活住自己吧?”

穆阿奇道:“军马未动,粮草先行,我又何尝不是在为此发愁呢?”

左苍道:“办法不是没有,只要大人下令,我即刻带人去找粮食。”

“你准备去哪找?”

“这山中总会有些村庄、集镇,我去跟那里的百姓借些来。”

“说的好听点儿是借;说的难听点儿恐怕就是抢了吧?”

“那我们也总不能饿死吧?”

“我们要抢也只能抢兽族人的,对百姓还是应以安抚为主,能借来当然最好……”穆阿奇若有所思,目光转向孟全,“孟队长,你是眉岭人,你看我们能借到粮食吗?”

孟全道:“眉岭多山少地,从来就不是产粮区,当地人的口粮大都从眉州贩入,可自从兽族人攻入,早就没有粮食进来了。我恐怕百姓家里的存粮也所剩无几,要借也难。”穆阿奇点点头,可眼下除了向当地百姓借粮再无它谋,“孟全,我看这事还得你出面,你人头熟,好歹去试试。”孟全道:“行,我去,那我现在就去准备。”

“不急,我在想,我们打什么旗号借粮?”穆阿奇这话却让大家都有点儿摸不着头脑。

左苍疑惑地问:“大人说什么……旗号?”穆阿奇笑道:“这都不明白?咱们跟别人借东西,总得让人家知道咱们是谁吧?就算打借条,不是也得落个款吗?”

“白马军第九军团。”关朋脱口而出。左苍瞪了他一眼,早就跟他说过忘了这一节,他就是记不住。他们是九军团的人,可军团在哪?指挥官阵亡、军旗丢失、将士们十不存一,剩下一帮漏网之鱼还有何面目以军团自居?左苍宁可九军团的旗号在战场上杀身成仁,也不想它流落在这山沟里孤苦伶仃。左苍首先反对,“不行,九军团的旗号不能打。我等现以穆大人为首,他是飞龙人,如果再打九军团的旗号,他便名不正、言不顺,日后如何统军?”关朋耸了耸肩,闭口不提;余成、吕周也都只能暗自兴叹。

穆阿奇看在眼里,言道:“九军团的威名永世长存,不过如今打白马军的旗号恐怕不合时宜。我倒不是担心自己的地位,而是觉得这样会使我们行事不便。各位可以试想一下,如果眉岭的军队去跟白马人借粮,他们能不多个心眼吗?反过来也是如此。所以我想,我们倒不如就把九军团记在心里,索性就叫义军好了。日后无论走到哪里,都能让当地人觉得这是他们自己的人马。”

孟全道:“义军好,老百姓都喜欢义军,倒是不怎么喜欢官军。”

左苍道:“也好,那就叫义军吧!”

穆阿奇见众人并无异议,正式宣布部队改称义军,官兵皆为义军将士;又责孟全一行外出借粮;陈来宝、关朋各率一小股精兵分别往南海、眉州方向刺探敌情;余者各司其职。三路人马当日起程,部队也开始了正常训练。虽然粮食问题仍未解决,不过左苍却已安心了许多,看到营寨里秩序井然,操场上喊声阵阵,他忽然觉得这里还是有希望的。

张镇,眉岭道上最大的村镇,住家过百,人口上千。镇上首富张洪近来揣揣不安,不知何时兽族人的屠刀就会落到自己头上?数月前,一支兽族狼骑兵小队路过张镇,张洪献上礼物,恭送他们离去,双方未曾发生冲突。此后,每有兽族部队来路,概以此例,倒也相安无事。不料,前些日子,兽族人却忽然向他讨问那支狼骑兵的下落,言外之意似乎怀疑他们的失踪与张镇有关。张洪不由地担起心来,鬼知道那支狼骑兵死哪去了?倘若兽族人非把这笔账算在他们头上,遣来大军征讨,那张镇就完了——孟村、刘村、杨村……哪个不是活生生的例子?

张洪正在屋中烦恼时,管家张英前来禀报:“老爷,门外来了一伙村民,为首的叫孟全,是孟村的一个猎户,说有要紧事要见老爷。”

“你们怎么搞的?”张洪不耐烦地道:“老爷是什么人都能见的吗?打发他们走。”

张英犹豫地道:“回老爷,这伙人都带着家伙,看着都恶狠狠的,恐怕不好打发。”

张洪心想:看来这世道真乱了!兽族人烧杀掳掠不说,连村民也起来闹事了。在张镇,张洪顶半个天,虽然官府垮台了,但只要有他在,张镇就不能乱。“这帮刁民,我倒要看看他们想干什么?你去,叫张成带齐人手,上大门。”

家仆去后,张洪稍等片刻,即往大门口走去。来到大门,见护院张成带着几十名家兵,各持枪棍,守在门前。张成三十出头,本镇人,自幼习武,练得一身本领;年轻时曾往眉州投军,又因不满军中**,弃职归乡;后得张洪收留,做了他家的首席护院。有张成在,张洪便有底气,遂叫人打开大门,出与来人相见。

门外十数人,站成两列纵队,大都手持木棒,身携布囊;只为首一人肩背弓箭,腰悬弯刀。说他们是村民,可作派、神气却更似军人。张成眼一扫,瞥见那人所佩之刀,不觉脸色一变;张英气冲冲地唤道:“我家老爷在此,你们有什么事就快点儿说!”

来的这伙人正是孟全及其所属,他们奉令下山筹粮,周边的几个村子都去到了,可那些村子都多次遭到兽族人洗掠,别说粮食,房屋都没剩下几座,幸存的村民们所过的日子也不比山里强多少。但得知孟全等人在为义军筹粮,仍将口边省下的米粮分与他们,但这点粮食根本就是杯水车薪。便有村民指点他们去张镇,说是只有那里未曾遭受劫掠,必定粮草足备。孟全也不想空手而归,这便又奔张镇而来。他们这些人原都是各村中人,在村子里都有亲朋帮衬,只没有张镇人,去到镇里也不知向谁张口?而张洪张老爷的名气却是人尽皆知,孟全一想,倒不如直接找他说去。

张镇的气象已然大有不同,连接眉岭道的路口上便有镇民蹲守眺望,但有兽族人来到即以锣声为号,传进镇里;镇口的城墙原本破败不堪,如今则在修整加固之中;镇民们仍如往日起居生活,但闻铜锣之声、古钟之鸣,便不分老弱,自带武器,齐往镇口聚集。张镇的这一番变化显然都是用来对付兽族人的,因此孟全等人的到来并未引发警讯。不过他们列队而行时,还是让镇子里的人颇感惊奇:怎么搞得好像军队,可惜装备太差,连装束都不统一。

张洪第一眼看见这些人时倒没有之前那么气恼了,反而生出几分赞赏之意。如今异族横行,官军溃散,老百姓只有自发组织起来,守望相助,才有一线生机。张洪就是这样做的,张镇也是凭着众人齐心、人多势众,才能屡次令兽族人止步镇外。他很乐意看到周边各村也能像张镇一样集合青壮、自防自保,虽然他们的实力太弱,行动也太慢。

“我就是张洪,不知各位乡邻所为何来?”张洪的态度和气了许多。

孟全上前一步,先施一礼,“小人孟全,见过张老爷。”

“你是老孟头的儿子吧?你父亲我也认识,他还好吗?”

“我爹前些年就过世了。他老人家生前也多曾提及张老爷的恩惠,小人仰慕已久。今日一见,三生有幸。”

张洪不觉露笑,“说吧!找我何事?”

孟全道:“我们现在都加入了义军,此行便是奉了主将之命,想请老爷援手,借给我军一批粮草。”

“义军?”张洪楞了楞,“什么义军?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老爷有所不知,数月前这山里来了一支队伍,其前身为白马军残部,如今扯起义军旗号,欲与兽族人抗争到底。”

“你们有多少人?”

“两三百人。”

张洪不屑地道:“两三百人能成什么气候?你们都是眉岭人,何苦与白马人混成一起?倒不如都到我这来,咱们一起保卫家乡。”

“我等均为义军所救,方得保住性命;又蒙主将大人收留,委以重任,理当效忠效力,不敢轻言背离。”

“也罢,我再问你,你家大人又是何方神圣?”

“回老爷,我家大人姓穆名阿奇,飞龙人氏。”

“这倒有些奇了。”张洪道:“你家大人既是飞龙人,又如何做了白马人的主将?”

“穆大人受白马将军临终所托,而被众人奉为首领。大人原也是斗士出身,神功盖世,本领超强,非常人可及。”

张洪冷笑道:“我看他们也不过是些散兵游勇,居然也敢心思算计到我头上?孟全,看你的面子上,这事我不计较。你回去告诉他们,粮食都被兽族人抢走了,有本事就找兽族人要去,莫要再打张镇的主意。”

“老爷……”

“不必说了,快走吧!”张洪丢下一句,转身进门。

家兵堵住大门,不听分说,只管催离;孟全等人不敢相争,只得灰溜溜地退走。

打发了孟全一行后,张成来与张洪言道:“孟全所佩之刀为兽族狼骑装备,看来那支狼骑兵小队就是被他们灭掉的。”张洪听后,心头又重了一分:兽族人威逼日盛,却又冒出一支义军来,眉岭难有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