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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30

9锄奸谋略

杨时中要调他去内务部工作,王涧之心中象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什么滋味都有。他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地位比韩一粟和范人鹤都略逊一筹:杨时中对韩一粟的器重众所周知,他辅佐夏希周开辟笔架山根据地,硕果累累;范人鹤受到蒋师长青睐,担任虎师参谋长;他们的副部长位子都是兼职。

唯一聊以**的是内务部的实权比财务部大得多,还能够调动警卫营。尤其在当前,既要紧锣密鼓又须秘密进行的锄奸工作更有无限大的行动余地。王涧之情不自禁地想起了闻之色变的明代东厂锦衣卫、雍正王朝血滴子,当初有多少王侯将相栽倒在他们手上!

王涧之古为今用的灵感在湘西革命军中无人能及,不仅表现在舞文弄墨时,将古人诗句略加改动便成他的大作,更在肃奸工作中体现得淋漓尽致。他组织了一个自己亲自掌控的"锄奸队",从警卫营和青年学生中挑选了二十名公开的锄奸队员。同时,陆续在部队和当地老乡中秘密物色一批锄奸队员,不断地向他报告各种各样信息。

王涧之的第一件事就是亲自审讯大吉利米店老板奚吉利。奚老板一副受冤枉的样子,诉说自己是老实本分的生意人,从来没有做过违法的事。询问革命军为什么要抓他,是不是搞错了。

王涧之既没有吹胡子瞪眼睛,更没有拍桌子打板凳,只是笑嘻嘻地对他说:"我知道你以前一直是老老实实的生意人,后来受到坏人蒙骗上了当,做出了伤害革命政府,伤害天佑山老百姓的事。你是被迫的,只要把你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讲出来,政府一定会对你宽大处理。"

王涧之从公文包中取出一叠写满字的纸说:"我告诉你,你做过的坏事,已有人向政府坦白交代,都在上面写着呢。"

奚吉利哭丧着脸说:"长官,我是被冤枉的,我真的没做过坏事,长官明察。"

王涧之从一叠纸中找出一张,看了片刻说:"奚老板可能坏事做得多,不知道先从哪一件说起,我来提醒一下吧。"

坐在他右边记录的苏小莹见他拿的是一份侯副司令抓捕奚吉利前的"关于大吉利米店通敌的调查报告"。

王涧之煞有介事说:"这是原革命军龙师司令部副官胡长贵的坦白交代材料。胡长贵交待说,大吉利米店是史督军设在革命根据地的联络站。某年某月某日,胡长贵去米店,命令奚老板将有关革命军参谋长梁正清率运粮队去山外的情报送出;某年某月某日,胡长贵去米店,命令奚老板将革命军进行龙虎斗攻防演习的情报送出;某年某月某日,奚老板,还要我继续提醒吗?"

奚吉利的白胖脑袋冒出了冷汗。"我,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不过,那是胡长官逼的,我不知道是什么情报,胡长官要我把信送到柳林镇,我就去了,不送不行,胡长官有枪。我不过是给他送信,别的什么都不知道。"

王涧之说:"你说你是被胡长贵逼的,你只是个送信的?"

奚吉利说:"是的,长官明察。"

王涧之拿起那张纸在奚吉利面前一扬。"可是胡长贵不是这么说的。他说所有内线都在米店定期会面。"

坐在王涧之左边的是李芳菲。她原本分配到财政部,王涧之调至内务部,她坚决要跟他一起走。王涧之被她纠缠得没有办法,只好跟欧阳溶泉商量。恰好姚其昌希望于蕙真去教育部,就同意李芳菲从财政部调出,让于蕙真去帮助姚其昌。财政部的缺额,欧阳溶泉另行物色。李芳菲如愿以偿坐在王涧之身边,却惹恼了江多娇,几次在王涧之面前流眼泪,王涧之少不了百般哄骗,才稳住了江多娇。

李芳菲见王涧之用那份材料诱骗奚吉利招供,暗中佩服他有心机。却不由自主的蹦出另一个担心:王副部长是个花心萝卜,身边又是美女如云,他会不会以同样手段对待我?

奚吉利说:"我一门心思做生意赚钱,来的都是客,哪知道内奸不内奸?我既开米店,又自己酿酒开酒店,为的是聚集人气多赚钱,早知有这许多麻烦,打死我也不肯开什么酒店!"

王涧之说:"那好吧,我不为难你,你把你那儿的常客列个清单,写他们去酒店的时间,去了多少次。"

奚吉利边想边写,列出了一长串名单。王涧之见里面有许多政府官员和军队的高、中、下级军官,不由心中一动。

他不动声色说:"今天的审讯到此为止,奚老板回到牢房再好好想想,政府的政策你也清楚,如果你能主动检举揭发,就能得到宽大处理。我知道你这些天在牢里很苦,家里的人盼你早日回家。你也一定更想去风月楼听'赛婵娟';的小曲。"

王涧之的话戳到了奚吉利深埋心中多年的痛处。奚吉利从父亲手中接管米店时,正值年少气盛的轻狂时期。说他轻狂,是因放着父亲为他物色的大家闺秀不娶,偏偏痴迷于县城风月楼的金牌赛婵娟。

赛婵娟比奚吉利小三岁,说她"倾国倾城"尚嫌不够,在奚吉利眼中就是活灵活现的九天仙女下凡尘。尤其赛婵娟对琴棋诗画颇有造诣,当年有人发起在江边举办过一届诗词盛会,赛婵娟的一曲"醉太平"唱得满堂喝采,惊喜若狂。有人当众赞叹:"临波凝睇,素妆淡服,丰神绝世,惊鸿艳影,江水皆香。"

奚吉利发誓非赛婵娟不娶。父亲见他执迷不悟,只得听之任之。奚吉利与老鸨商议替赛婵娟赎身,老鸨却说早在一个月之前就已经有人替她赎过身。如今赛婵娟是名花有主,卖唱不卖身。客人可照常去听她弹琴赋诗唱曲,其它的事就不用想了。

这件事对奚吉利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奚吉利惊问是谁替她赎的身,老鸨死活不肯透露消息。奚吉利私下询问赛婵娟,赛婵娟泣诉:奚郎不必问了,你是争不过人家的,再说人家待妾也是真心。奚郎可常来听曲,鸾凤之情,容来世再报。

奚吉利不死心,买通了风月楼小厮,方才得知此人乃天佑山龙师师长姚其昌。奚吉利自知不是对手,只得徒呼奈何,却是心犹不甘,"寒天喝冰水,点滴在心头。"奚吉利依旧常去听赛婵娟的曲,多年来从不间断,但从此再未娶过女人。后来,奚吉利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求姚其昌帮过几次忙。

这一回,奚吉利锒铛入狱,自知凶多吉少。古往今来当内奸者无一个好下场,何况又害死了革命军的元老呢!奚吉利唉声叹气,胡思乱想了整整一个晚上,也没有想出脱身的好办法。

第二天,奚吉利又被提审。但他发现去的地方与昨天不同,一进审讯室就听到隔壁传来的一阵阵狂怒的吼叫声、皮鞭抽打的劈啪声、犯人喊痛的哀叫声。奚吉利脸色发白,战战兢兢地坐到椅子上。

王涧之和李芳菲有说有笑,许久未和奚吉利说话,似乎屋子里不存在这个米店老板。隔壁的吼叫声越来越高,皮鞭声越来越响,哀叫声越来越凄厉。奚吉利也抖得越来越厉害,竟然抖到身体坐不住,滑落到地上。

过了好一会,隔壁的声音停了,有人进来报告,犯人晕过去了。王涧之一挥手说,打得好,下午继续审,直到他开口为止。

王涧之和颜悦色问:"奚老板昨晚想清楚没有?"

奚吉利面如土色,颤抖着说:"想好了,长官想知道什么,小的就说什么。"

王涧之含笑说:"很好,我问你答,只要你老老实实坦白交代,检举揭发,将功赎罪,我们会放你走的。"

他望着这个天佑山的富翁在自己面前浑身发抖,结结巴巴、语无伦次,一种高高在上、睥睨一切的满足感油然而起。

审讯进行了三个多小时,苏小莹记录了厚厚一叠纸。审讯结束时,王涧之让奚吉利签字画押。他掂了掂审讯记录,意味深长说,这些纸份量挺重啊!

奚吉利回到牢房,还在想着王涧之的问话,他觉得自己方才是被吓糊涂了。在他听来,他们每一句问话都是话中有话,似乎不管是真是假,他供出的内奸越多越好。于是,奚吉利口无遮拦,顺着他们的话音随意乱编,反正是死到临头,谁不想找个垫背的!再说,好汉不吃眼前亏,横竖一个死,何必再让皮肉受苦?奚吉利是个买卖人,不做蚀本生意是基本准则,赚一个算一个。

天丰斋。王涧之的情绪好极了,他斜靠床背,捋一下长发,吐出一串烟圈。惬意的说:"首战告捷!没想到第一个回合就有如此大的收获。"

李芳菲抚摸他的胸膛说:"姓奚的竟然是大草包一个,还没动刑就举手投降,供出那么多的同伙。"

王涧之得意的说:"不能说他没骨气,只能怪他过于轻信,中了我的计。他以为胡长贵真的在我们手中,既然姓胡的招供了,他的内奸身份当然瞒不过,不如痛痛快快承认了,免受皮肉之苦。其实,做生意的哪个不是'算盘精';,我看他也知道革命军会如何对付内奸,必定是抱着必死的心来跟我们周旋。所以,他的招供未必全是真的。"

李芳菲觉得奇怪:"你是说他用假话蒙骗我们?"

王涧之点点头。"他是跟我们玩真真假假那一套,跟他卖酒一样,掺了许多水。目的是搞乱我们视线,使我们好人坏人分不清,一起整。"

李云菲有些失望。"那你还说战果辉煌?"

王涧之嘻嘻的笑。"你以后便会慢慢明白的,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以后都会派上大用场。你以为我是傻瓜?姓奚的把常到他那儿喝酒买米的官兵都说成是他的同伙,我就相信了?"

李芳菲不解:"我听你在审讯时的许多问话都有诱导的意思,姓奚的果然就顺着你的意思承认了,这不是故意诱供吗?"

"不叫诱供,这是各取所需。"王涧之把李芳菲的手往下面挪。"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客观、公正的思考后再回答,不要掺杂任何个人因素。你认为在我们从枫林来的几个人中,我处于什么位置?"

李芳菲想了一会说:"说实话,你目前的地位只能算是中等。"

王涧之说:"讲透彻、明白一点。"

李芳菲说:"我说了你别生气。革命军中传有'枫林六杰';之说,是指你们枫林才子韩一粟、王涧之、范一鹤、欧阳溶泉、梅蔷和于蕙真六人,四男二女。至于后来陆续到来的欧阳小菁、梅兰二人不在其列。

我以为韩一粟最受杨司令器重。从未来的发展来看,笔架山军政府似有如日中天的气势,这与那边地理环境有关,四通八达,进可攻退可守。而天佑山虽固若金汤,史督军几次围剿都铩羽而归,但此地过于闭塞,难成大势。而韩一粟身兼笔架山军政府副主席和湘西军政府司法部副部长两职,其重要性不言而语。

范人鹤不但有农工部副部长职位,还是虎师参谋长,和蒋师长关系颇好。欧阳溶泉是财务部副部长,地位与你在伯仲之间。但他在政府中的人脉比你强了许多,梅蔷是他未婚妻,欧阳小菁是他妹妹,梅兰又是梅蔷的妹妹。由此看来,你的地位仅比梅蔷、于蕙真略高而已。"

王涧之说:"你的分析跟我不谋而合,透彻正确。你再谈谈湘西革命军政府的排名。"

李芳菲说:"在湘西军中,排在杨时中之下的应是上官红袖,她虽然只是副官,其实对杨司令的影响比任何人都大得多。"

王涧之摇摇头说:"你的看法不妥。杨司令对上官红袖的倚重是显而易见的。但上官红袖却对权力、地位异乎寻常的淡漠,否则以革命军人才奇屈的状况和她的胆识、才能绝不可能只是副官而已,内务部长位子也不会落到我的头上。上官确实是个奇女子,她跟随杨司令这么多年,对杨司令的依恋也是有目共睹,可是据我观察,她和杨司令之间绝无苟且之事。"

李芳菲噗哧一笑。"苟不苟且你如何得知?"

王涧之哂笑。"你自己是个女人,还不懂如何区分男人女人间有无私情的不同神态,竟来问我,岂有此理!"

李芳菲媚笑:"随你吹吧!"

王涧之接着说:"对上官红袖,我们这些枫林才子个个都是由衷佩服,她遵守向杨夫人许下的承诺,尽心尽力照顾杨司令而别无所求,可惜杨司令为顾全革命军大局,或许还有身体原因,竟没有兑现杨夫人遗愿,给她应得的地位。"

王芳菲叹息说:"这一男一女做人做到这个境界,在这世上却也少见。我可不愿象他们这样苛待自己,人生如梦,不可辜负了青春。"

王涧之把她柔软的手再往下挪。"说得对,应该好好享受!显而易见,上官红袖虽然高尚,却不是革命军的老二。从情理上讲,老二应该是三位师长中的一个,可这三人都有许多毛病,缺少统领三军的气魄和才干,其中的奥秘可从奚老板供词中略见一斑。"

李芳菲想了片刻,似有所悟:"如此看来,杨司令心目中的老二尚在摇篮之中。而你这个内务部长却有扭转乾坤的独特作用。"

王涧之大喜:"你这个红颜知己终于开了窍,知道我让你参加审讯的原因了!这里面的学问大得很,我可以预言,光凭奚吉利的供词,只要我们运用自如,不出一年,杨司令的老二非我莫属!你很快就会明白一个真理:跟着我王涧之是你的福气!"

李芳菲捏了他一下说:"得意忘形!就怕你这东西不老实,说不准有几个女人沾过它的光。"

王涧之翻身压住她:"你又吃醋了,有完没完?"

0匡世东说词

第二天,王涧之和李芳菲、苏小莹一起找匡世东谈话。

王涧之开门见山说:"这次反围剿行动取得了伟大胜利,歼灭了史督军整整一个团,大长了革命军志气,大灭了史督军威风。我根据地军民精神振奋,斗志昂扬。当然,革命军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我们革命军敬爱的侯副司令为了革命利益光荣牺牲了,他的英雄形象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侯副司令的牺牲是因内奸祝升平的阴谋活动造成的,你是祝升平的护兵,当时也在事发现场,你对这件事是如何看待的?"

匡世东的脸色苍白,他是在三关指挥部现场被震昏的,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击毙祝升平时的情况。他赶到三关时,正好遇上侯光煜押着毕雄先往指挥部去。他见情况不妙,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不能留下活口。他尾随侯光煜进入指挥所,看到祝升平用枪指着侯光煜,立即意识到这是除掉后患的好时机,便抢先出手。当他看到祝升平额头喷血倒下的一瞬间,射出的惊讶和狠毒的目光,不由一个寒颤,随即默念:参座莫怪,此乃三先生密令。"人不为已,天诛地灭。"换成你也会这么干的,你要报仇去找三先生,别来找我!

这当儿,桂友清带兵围攻指挥部。匡世东暗骂这小子吃了豹子胆,一个连如何挡得住两个师,还不快快逃命。他见到和尚换了装也在里边,心想不好,万一和尚被抓,肯定会把自己卖了。便瞄准和尚连开数枪,直到确定和尚已经一命呜呼才罢手。

匡世东趁侯光煜和参谋、护兵们忙于狙击桂友清,无人注意自已时,偷偷挪到尸体后边,想让死人为他挡子弹。刚做好手脚,外边飞进一捆手榴弹,他听到一声巨响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匡世东醒来时已经躺在医院里,医生告诉他,只是被震昏了,大腿上破了点皮,过两天就可以出院。匡世东想到自己"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便利用静卧在床的空闲,把那几天的事情前前后后理了一遍,准备好万一有人来盘问时的说辞。

此刻,匡世东见果然有人问起此事,便毫不迟疑的回答。"小的革命警惕性不高,被万恶的内奸蒙蔽,居然没有识破敌人的真面目。虽然小的不是内奸的亲信,不知道他干了什么坏事,但小的总觉得问心有愧,未能保护好敬爱的侯副司令。"

王涧之见他毕恭毕敬、唯唯喏喏,心头又涌起一种高高在上,俯视一切的优越感。"据本部所知,祝升平待你亲如兄弟,想必许多事情不会对你有所回避,难道你对他的阴谋活动一无所知?"

匡世东一脸委屈的样子:"天地良心!小的想到自己出身贫贱,永无出头之日,所以投奔革命军,老老实实当个兵,混口饭吃。不料竟被长官看中,当了护兵。原以为时来运转,早晚能混个一官半职。所以闷着头办差,长官指向东,小的不敢往西。或许长官看我笨头笨脑,不会有大出息,帮不上大忙。平日也只是让小的打打水、递个毛巾什么的办些杂差,不曾把小的当个人物。怪就怪小的笨,不会鉴貌辨色,竟不曾看到长官脑后长着反骨。如今倒象在染缸里泡了一回,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王涧之说:"祝升平是你长官,平日对你的照顾不少。可是你却忘恩负义,在三关连开两枪将他击毙。你能说说理由吗?"

匡世东争辩说:"并非小的恩将仇报,是小的见到祝升平竟然是隐藏很深、人神共愤的内奸,他骗了大家,也骗了小的,小的一时气愤,开了枪。再说当时他负隅顽抗,要杀侯副司令,小的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王长官若是认为小的错了,小的甘愿受罚。"

王涧之嘲讽的口气说:"如此说来,你是保护侯长官、为民除害的英雄好汉?"

匡世东连连摆手:"小的不敢当。小的向来对主人忠心耿耿,以前在欧阳府中当差,对欧阳老爷、少爷唯命是从、从无二话,王长官若不信,可去问欧阳长官。如今当了革命军,长官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内奸要杀侯长官,小的就是粉身碎骨也要保护他。"

王涧之盯住匡世东:"听说祝升平命你留守龙师师部,可你突然擅离岗位去了三关,是何道理?"

匡世东挺直胸膛说:"那是小的无意中得知祝长官是内奸的消息,对侯长官的安全非常担心,无奈之下只得冒险前去三关向侯长官报告,祝长官可能对他下毒手,要他小心。"

王涧之追问:"你怎么知道祝升平要对侯副司令下毒手?"

匡世东说:"小的跟随祝长官多日,几次听到他对侯长官颇有微词,还说不把他搞下去誓不为人。"

王涧之说:"此话怎讲?"

匡世东说得头头是道:"小的听祝长官说起他跟侯长官有过节,好象是为了一笔金银财宝,说是侯长官断了祝长官的财路。还说侯长官多次在杨司令面前说祝长官的坏话,祝长官原本可以在军政府谋个一官半职,都是侯长官使的坏,致使杨司令对祝长官印象不好,军政府再缺人也不肯提拔祝长官,完全不把他们这些老人马放在眼里,倒让枫林镇来的毛头小伙子一次又一次占到便宜。所以小的想,祝长官是内奸,必定对侯长官不利。说实话小的也有私心。俗话说,良禽择木而栖。小的也有投靠大树的心思,可惜没能保住侯长官,小的是驼子跌跟头,两头不落实。唉!"

王涧之心想这小子说的事是真是假谁也说不清,死无对证。"你又是从何得知祝升平是内奸?"

匡世东欲言又止,眼珠骨溜溜地向李芳菲和苏小莹身上瞅。

王涧之说:"有话直说无妨。"

匡世东摇头不语。王涧之看出蹊跷,便让她俩暂时出去一会。

匡世东见她俩走后,突然在王涧之面前跪下,口称:"小的若有冒犯之处,请王长官大人大量,大人不计小人过。"

王涧之第一次领受别人跪拜恳求的尊崇,心头未免有些飘飘然,口中却说:"快快请起,革命队伍不兴这个。"

匡世东缓缓起身,回到椅子上。"小的先向王长官告罪,小的不自量力,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只是小的也是个男人,难脱俗气。古人说:'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小的一时鬼迷心窍,竟敢看上一个女人。"

说到这儿,匡世东故意停顿一下,他料想对面此人必定兴味盎然,会主动问他。

果然,王涧之见他吞吞吐吐,便说:"喜欢女人算不上罪,快说,你看中的人是谁,跟内奸有何关系?"

匡世东嗫嚅说:"小的说出来,王长官千万别生气,是小的非分之想,一厢情愿。小的看中的就是方才上座的李长官。"

王涧之一愣,随即猛吸一口烟,哈哈大笑。"你这小子胆子不小,李长官这样的美人你也敢想?让你谈内奸的事,为何要扯上她?"

匡世东不慌不忙说:"那一天晚上,龙师去了三关,小的独自在师部闲着无事,就在外面溜达,天佑山月光如水、风景如画。小的心旷神怡,舒畅极了。这当儿,忽然见到月光下有个女子身穿白衣,飘飘荡荡出现在东山坡。小的以为是仙女下凡,心中胡思乱想,便尾随于后。凑近仔细一看,竟是小的梦寐以求、朝思暮想的李长官。后来,后来小的就知道了祝长官是内奸的消息。"

王涧之越听越心惊,他想起那天晚上李芳菲穿的就是白色连衣裙。难道匡世东躲在外面偷听,发现了秘密?虽说自己和李芳菲谈恋爱,公布于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只不过要对江多娇好好安抚而已。麻烦的是反围剿肃内奸行动计划的秘密是被自己无意中泄露出去,传扬出去如何收场?

他脸色铁青,厉声说:"你是偷听到我们的谈话后去了三关?"

匡世东神态自若说:"是的。小的一到三关就跟侯长官报告。侯长官表扬我革命警惕性很高,让我跟着他一起对付祝长官。以后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王涧之听他说得滴水不漏,心中十分恼怒。听范人鹤他们在现场的同志说,是胡长贵得到消息后到指挥所向祝升平报告,以后又去调来桂友清连。如果匡世东不是内奸,那么胡长贵的消息从哪得知?查内奸、查泄密,查来查去居然扯上了自己!

匡世东见王涧之的脸色阴晴不定,暗自庆幸自己抓住了他的把柄,使他进退两难,不敢进一步深究。反正他们无法找死人来对质,即使他不相信也找不出证据,接下来恐怕要对我讲好话了。

果然,王涧之的脸色和缓了许多。"好了,对你的调查就此结束。你的表现很好,对革命忠心耿耿。你先回去好好休息,等待命令,你的工作会有新的安排。有关我们之间的谈话,你一个字都不准对外泄露,否则按军纪处罚,懂吗?"

匡世东诺诺连声。走出门后,见四周无人,他"呸"的一声:"想从老子身上榨出油水好向上面去报功,做梦去吧。到头来反被老子耍了一把!"

王涧之趁只有他和李芳菲二人时,把匡世东的话说了一遍。

李云菲"咯咯"地笑得花枝乱颤:"这只癞蛤蟆脸皮厚得象城砖,居然敢把看中本小姐的话都说出来,而且还敢跟踪、偷听!这样也好,明天就在大庭广众面前宣布我俩是一对革命未婚妻,也省得我们偷偷摸摸的,好象见不得人似的。"

王涧之不悦说:"急什么?看你轻狂的样子!你真以为那姓匡的小子是好人?我看他十有八九就是内奸!可是我们的把柄被他抓在手上,要是杨时中他们知道是我泄露了秘密,害死了侯光煜,我还有立足之地?如今是一把刀悬在我的头顶,时时刻刻都有可能砍下来。你倒好,张口闭口要结婚,要成夫妻,天天想过神仙日子!"

李芳菲愣了半晌说:"我没想到那么多。那你有什么好办法?"

王涧之沉思良久,咬牙说:"为了我们俩的前途,也顾不得许多了。当务之急是把匡世东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不论他是真内奸假内奸,一有机会就让他到祝升平那儿去报到,关键是一点,一定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李芳菲说:"对,除掉一个坏人,老天爷也会拍手赞成的!"

王涧之的情绪突然高昂起来:"宝贝说得对!我们现在做的是顺天意、合民心的事,只要是为老百姓着想,为老百姓服务,不管采用什么方法,都是正义的,问心无愧的。"

王润之一甩长发,猛抽一口烟,便仰天吟唱:"千古李将军,夺得胡儿马。李蔡为人在下中,却是封侯者。芸草去陈根,笕竹添新瓦。万一朝廷举力田,舍我其谁也。"

吟罢,王涧之唏嘘不已,久久无语。李芳菲见他突然吟唱这首辛弃疾的《卜算子》,颇为愕然。

李芳菲懂得这首小令是揭露南宋小朝廷被一群庸碌无能的小人所把持,排斥、迫害象李广这样有志气、有才能、智勇双全的英雄。辛弃疾以李广李将军自喻,表达了对小朝廷的强烈愤慨、尖锐嘲讽和有朝一日东山再起的期盼。此时此刻,王涧之吟唱此词,难道有对天佑山区最高领导人杨时中强烈不满的深意?

过了好一会,王涧之回过神来,对着李芳菲赧然一笑。"失态了。让你受惊了吧。我是突然想起古往今来之英雄豪杰,十有八九皆历经坎坷而不得善终。一时感慨万分,叹息人生艰难、创业路遥,不得不以非常手段行非常之事。今后你或许会看到我会做出一些常人不可想象的事来,我只指望你能支持理解,你一定要相信,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和我,都是正确的、必须的、必不可少的!"

李芳菲点头说:"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了,当然会与你同生死共患难,你放心吧。"

李芳菲见他片刻之间又变得神情激荡,两颊绯红,目光炽烈、狂热。联想起近日他时而兴致勃勃,时而又郁郁寡欢的喜怒无常的神态,不由自主地一阵颤栗,心中陡然生起一股茫然不知所措的凉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