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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玉树琼枝月满照(6)

满桌上都是读书人,听他说这等荤话,虽不齿,却新鲜,大家都鄙夷而又认真的听着,秋丛讲到含糊处,还时常被打断,要求详述。

修篁听完秋丛的寻花传奇,推了推闪烁的眼镜,不解道:“这就完了?只喝了酒听了曲儿?”

秋丛笑骂道:“我说你个死眼镜!平日里人五人六,原来满肚子男盗女娼!要不还能怎地?就是两个姑娘陪着唱曲儿喝酒呗,最多不过是搂搂抱抱,摸下脸蛋儿都是大天了!”

“那后来呢?”五大三粗的梅清此时细声细语问道。

“大梅子,连你也…”秋丛颇为无奈,“唉,啥也别说了,石大哥那天不在状态,没喝几杯就多了。陪石大哥的姑娘便拉他回房,留宿一宿,又回来和我喝了两杯,说了些先前打死我都不会信的话。”

雍澈问道:“那窑姐说了什么?”

秋丛啐他一口,骂道:“亏你还是读书人!怎么说话这等粗鄙!人家只是唱曲儿的姑娘,怎么就是窑姐了!”

雍澈委屈道:“那还留石大哥过夜…”

秋丛喝了杯酒,叹了口气,“那天的两位姑娘跟我们说,石大哥是她们遇到过最规矩的客人。他虽为人轻浮,却从不动手动脚,更不像有的客人,喝多了便对她们连打带骂。他留恋柳巷,似乎只是想寻人陪他喝酒,可他是官场异类,为人特性,入不得眼的,他又怎会和人对酌…”

雍澈听了惊道:“竟会有这等事!还有人逛堂子只为买醉的?”

秋丛嗯了一声,“我看,石大哥是藏着什么心结,要不然,以他的能耐,又得少帅垂青,何以年纪轻轻,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甘心沦为旁人的笑柄?”

五人唏嘘一阵,又转了话题,天昏地暗的直喝了小半宿,这才互相搀扶着出了饭馆,待郭雍两人牵出马来,便往北市场外蹒跚。

夜,似乎刚刚开始。繁华尽处,霓虹闪耀,朦胧间,似乎是冬日里的柳绿桃红,春色旖旎。

百转千回的唱腔中,昏黄暧昧的灯光下,街边的酒馆里,一个醉汉被人踢了出来,三五个壮汉对他一阵拳打脚踢。那醉汉似乎醉得透了,好似毫无痛感一般,任由雨点般的拳头落在身上,不闪不避。

“娘的!那是石大哥!”梅清酒量甚豪,酒品最好,此时只有他还清醒,看出被打的醉汉正是昔日奉军传奇人物“赤甲真君”石步岩。

余下四人听了梅清这话,费力的凝神睁眼,向那醉汉看去,不是石步岩是谁?

五人似乎瞬间醒了酒,呼啦一下跑到石步岩身前,三拳两脚打跑那些壮汉。可能够在北市场里开买卖的,哪又有一个相与?几个壮汉刚被打跑,出来的是更多的壮汉。

雍澈不理旁人,默默蹲下身子,指尖几个起落,止住了石步岩伤处的出血点,又摸了摸他周身骨骼,知道并无大碍,这才放心。余下的四个少年,也默契而坚定的围在雍澈和石步岩周围,从容而笃定的看着身前如林的壮汉。

一个坦胸露乳的肥胖汉子拨开人群走上前来,打扮反季而刺眼。他嚣张的吐了口唾沫,“怎么着,喝酒不给钱还打人,你们这帮小兔崽子是不想走了吧!”

“多少钱?我给!”说话的,是个一身棉袍的中年汉子,他脸上皱纹沟壑,头发花白,声音似也十分苍老。他缓步走到五人身前,蹲下拍了拍石步岩的肩膀,“石营长,您没事吧?”

满脸血污的石步岩微微睁开眼睛,嘴角费力的咧了咧,笑得比哭还难看,“哟,老朱,这么晚不回家,媳妇不骂你啊?走,咱哥俩喝酒去,我请!”

老朱叹了口气,起身向酒馆前站着的胖汉怒道:“他欠你几个酒钱,你就敢把他打成这样?”

那胖汉冷笑道:“喝酒五块钱,打碎玻璃五块钱,刚才这几个臭小子打伤我的弟兄,也要五块钱,一共十五!”

梅清听了怒喝道:“你怎么不去抢!”

胖汉依旧冷笑,“你还别叫板,不给钱一个也别想走!”

雍澈已经看见镜片闪烁的修篁在左顾右看,他知道,修篁是在找凶器。

梅清冷笑一声,“你们得有那个本事!”

剑拔弩张之间,一场恶战似乎在所难免。

那中年汉子老朱却慢慢的向胖汉走了过去,从怀中不知摸出个什么折子,展开在胖汉眼前晃了晃,那胖汉见了,立时目瞪口呆。

老朱收了折子,又从兜里掏出五块银元,硬塞给那胖汉,“这是酒钱。”说完,他从地上搀扶起烂醉的石步岩,向五人谢道:“各位小老弟,我是石长官的老部下,刚才谢谢各位仗义出手,俺老朱感激不尽,咱们来日再聚,告辞了!”

秋丛忙止住他道:“朱长官,我们都是石大哥的兄弟,我家离这不远,我们又有马,不成就让石大哥去我那凑合休息一晚吧,也有人照顾,不至出事!”

老朱微一犹豫,便点了点头,将石步岩扶到马上,出了北市场,六人深一脚浅一脚的牵马徐行至秋丛的住所。

老朱帮石步岩褪了衣服,秋丛用热毛巾帮着擦拭一番,雍澈又从舍监处要了医药箱,帮石步岩包扎妥当,这才让他在床上睡了。

老朱看着睡梦中颓唐破落的石步岩,不禁长长一声叹息。秋丛为众人沏好热茶,忍不住向老朱问道:“朱大哥,石大哥为啥没事总这么狠命喝酒啊?何况他一身大好的本事,怎么就不好好的当差,偏要整日这般作践自己?”

老朱放下茶杯,喟叹道:“一个已经死了的人,你还能指望他怎么着?”

秋丛疑道:“朱大哥此话怎讲?”

老朱回头看了看卧室里鼾声雷动的石步岩,喃喃道:“你们不知道他的昨天,又怎能理解他的今天…”

雍澈也不禁问道:“难不成石大哥早先遇到过什么大变故?”

老朱的嘴唇微微抽搐,双手不住互相揉搓,“那是民国十年的春天,我头一次见着石营长,那时他比你们现在也大不了几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