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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蓦地里龙骧云起(5)

郭心阳哦了一声道:“既是这样,我这便得上去。兄弟怎么称呼?雍子澄的朋友当然也是我的朋友,我们来日方长!”

史鹏举自报了名号,和他客气两句,便含笑目送他上了楼去。

郭心阳噔噔噔上了三楼,找到迎客松包间,也不敲门,直接推门进去,向屋内五人赔笑道:“诸位,不好意思,我来迟了!”

诸人哪肯饶他,直待郭心阳自罚三杯,才让他落座。

做东的石步岩笑眼向他问道:“心阳,说说吧,最近都忙些啥呢,怎么总也见不着你人影?”

秋丛帮腔道:“可不是嘛,大哥甭说你了,我们几个也难得见他一面!”

郭心阳瞪他一眼,转头向石步岩笑道:“哪有的事,无非是和些校外的朋友瞎闹闹罢了!”

“可我听卫戍旅那帮小子叨咕,最近你可没少往帅府跑啊,该不是去陪少帅打球了吧?”石步岩漫不经心的道。

“石大哥!”郭心阳正色道,“我去帅府干嘛你当然知道,你选这么个当口儿摆酒,莫不是已有了决定?”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完全把其余四人晾在一旁。

梅清咣当一声,将手中酒盅砸在桌上,“怪不得人家把‘尚行三友’改成‘心亨四君’,现在唠什么国家大事咱爷们儿都听不明白了!”他倏地起身,向修篁冷道:“阿修,你是跟我换处喝酒,还是在这给咱副会长大人当陪客?!”

修篁愣愣的看着他不知如何答话,却听石步岩笑道:“大梅子坐下,今儿是我请客,自会把请客的缘由告诉你们,怎么这么火爆的脾气?”

郭心阳长叹一声,淡然道:“诸位,最近我常往外跑,疏远了朋友,不是为了攀附权贵,实是为了化解一场干戈。”

梅清冷笑道:“别装蒜,从来只有你欺负旁人的时候,什么时候把拉架当正事干了?”

郭心阳道:“不是拉架,是场兵戈之祸。”

雍澈已隐隐猜到郭心阳所指之事,只听他续道:“少帅欲收回中东路,现在谈判进展不甚顺畅,军内主战之声大作,东北军业已备战。此战一起,吉凶难料,我猜石大哥今日摆酒,也因为此。”

桌上诸人一片惊愕,需知东北军骁勇善战,又据守一隅,虽累年征战,却久未在三省开战,若与苏俄谈判不成,惹出战事,难免便要狼烟四起,此等大事,叫人如何不惊?

石步岩低眉看着酒杯,哼笑道:“运筹帷幄,那是长官们的事,我戎马半生,打的都是内战,此次御外辱,收铁路,不能不上!”他抬起头环视诸人,正色道:“我已亲自向少帅交了请战书,随时准备上阵杀敌!”

“所以你这才得以领兵,当上了团长?”秋丛殷切问道。

石步岩笑道:“要不你以为怎地?少帅少年英主,平白无故的能让一个酒鬼统兵?”

梅清沉吟道:“按理说老毛子占着我们的铁路不还,是该要回来,可是苏俄势大,以我中华举国之力能否取胜尚不好说,仅以我东北军的实力,怕是…”

雍澈也接口道:“再者说,两国已渐有交好之势,怎么就偏得兵戈相见呢?难保那日本国不坐收渔翁之利,南边怎么能同意出兵呢?”雍澈话未说完,已见修篁面色尴尬,这才想起他本是东洋人,自知语失,赶忙住口。

郭心阳从始至终不发一言,只是默默的看着石步岩,待旁人说完,这才淡淡道:“石大哥,你主意已定了?”

“嗯。”石步岩摆弄着手中的酒杯,仿佛杯中就是他的全部世界。

“那好!”郭心阳朗声道,“那小弟便预祝大哥旗开得胜,凯旋而归!”

石步岩大笑道:“对嘛!这才是好兄弟,来来来,咱们同饮一杯!”

一杯酒喝下,诸人豪气顿生,直有同赴沙场,上阵杀敌之势,就连雍澈也是面色泛红,不住拉着石步岩喝酒说话。

只有秋丛叹气道:“大哥,你的本事咱们都是知道的,只是…只是征战之事福祸难料,万一有个闪失…”

梅清啐道:“呸,石大哥吉人自有天相,枪林弹雨里溜达过几百遭,能有什么闪失?我们就在沈阳城置办好酒菜,等着给石大哥庆功!”

石步岩听了笑笑,起身负手吟道:

“青海长云暗雪山,

孤城遥望玉门关。

黄沙百战穿金甲,

不破楼兰终不还!”

他豪气干云的抬手又饮一盅,抹了抹嘴,向门外道:“小二,酒盅太小,给俺换大海碗!”

石步岩抬起斟满酒的大碗,又痛快的一饮而尽,酒碗落下时,眼眶竟微微有些泛红。

“诸位兄弟。”石步岩动情道,“石某三生有幸,交下了你们几个朋友。我何尝不知,此次和苏俄干仗,凶多吉少。可我上承少帅知遇之恩,下担桑梓保境之责,吃了这么些年空饷,这打洋人的时候如何能不上?若要说还有啥放不下的…”

秋丛颤声道:“大哥,你只管放开手脚建功立业,家里自有我呢,小弟一定像侍候自家爹娘一般待你高堂!”

梅清骂道:“说啥废话!石大哥一定能平安无虞的回来,别在那乌鸦嘴!”

石步岩摆手道:“家里我不担心,且不说尚有少帅为我免了后顾之忧,单说我那大哥,也是个孝子…”

秋丛抽泣道:“大哥,你放心,我替你盯着易府,新桐姐姐好好的便罢,若是有甚差池,我定叫姓易的一家鸡犬不宁!”

修篁讪笑道:“哟!小秋今日硬气上了,你倒说说,易家贵为厅署长官,你能拿人家如何?”

石步岩见秋丛热血上涌,已然激动,忙插道:“兄弟们,我没有那个意思。那易享斯品性极好,时至今日,他未曾休妻,未曾纳妾,这等深情,我石步岩扪心自问,只怕不及。我只奢望着,若是此去未归,待新桐满寿之后,可与她同葬一穴,以圆阳间未了之缘…”

“石大哥!”雍澈动情的握住他的右手,情起之际,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天,会宾楼迎客松雅间里的六人直从晌午饮至晚间,上酒菜的小二偶尔进去,见六人时哭时笑,费解之余不忘讥笑这六个痴狂之人。

雍澈似乎喝了一顿平生至多的大酒。石步岩临行前的托付让他不能不想起洛英华,想起连闻歌。自惭之余,他更感叹于世事无常,世事无情。

想喝醉的时候,他却偏偏千杯不倒,这岂不是怪事?

谁又知道,但求一醉的,远非雍澈一人。迎客松雅间内的六人各怀心思,却都不得倾吐,倒是秋丛最先喝多吐了一地,仍不忘拉着石步岩满是茧子的左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