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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二章 落花人独立 (4)

汤少奶奶离屋没多久,他便恍恍惚惚的走出茶楼,来到街上,举目四顾,却不知身在何处。

怅然若失间,他在这座生活了二十年的城中迷了路。

秋草衰黄,木叶飘零。

他不知归路,茫然在街上晃了半日,傍晚时分终于浑浑噩噩的回到家中。

临近晚饭,除了闲人雍书,旁的家人陆续回来。雍白问雍澈何故外出瞎逛,不在家中好好用功,他只推说要查资料,去同学家中借阅书籍。雍溪见他无事,又缠着他过招比试,也被他三两句搪塞过去。推开自己房门,却见本应帮厨的二妹雍泠坐在屋中。

“你不在厨房跑我这来干嘛?去去去,让我一个人静会儿…”雍澈懒懒道。

雍泠冷眼看他,缓缓起身,抻了抻棉裙下摆,却没有出屋的意思。

雍澈见她如此,便不再理会,自顾自的和衣倒在榻上装睡。

“哥,我和你说件事情,你慢慢听。”

雍澈默不作声,却在认真听着。

雍泠叹了口气,悠悠道:“晚间回家路上,我遇着了在隔壁洛家干活的李大娘。她偷偷跟我说,洛姐姐没挨到重阳,上个月,上个月已然去了…”

她已看到雍澈的身子在颤抖,却仍狠下心来,坚持着哽咽道:“我起初不信,若是洛姐姐没了,洛家怎能不操办…可李大娘说,洛家婶子的爹爹上个月办大寿,红白事赶在一起怕不吉利,便未曾发丧,将…将洛姐姐草草葬在了珠林桥畔…”

屋内不曾燃灯,此时已完全暗了下来。雍泠再也看不清雍澈的轮廓,许久许久听不见他的动静,只以为他早已睡去,不曾听见这个噩耗。

她喟叹一声,拭干泪痕,刚要出屋,却忽的听见床榻上先是发出低低的抽泣声,声调渐渐升高,最后雍澈终于恸哭起来。

雍泠赶忙跑过去,看见雍澈正用力的以头撞壁,便赶忙抱住他,“哥,哥你冷静点儿!”

外屋人听见动静,纷纷进屋查看。雍白点了灯,看见雍澈趴在雍泠怀里,哭的泪涕横流,不成体统。

雍泠见父亲眼看就要发作,赶忙解释道:“爹,洛姐姐去了…”

雍白愣道:“不能啊,这么大的事儿也不曾听见什么动静,几十年的老邻居,洛老板定会知会我们啊…”

雍泠冷道:“他岳丈办大寿,怕不吉利,便没有出殡,却先下葬了。”

诸人听了尽皆默然,雍书不知何时进来,但他显然听见了雍泠方才之言。

他少有的向痛哭的雍澈冷峻道:“雍澈,下床洗脸,出来吃饭!”说完,便利索的转身出门,再无一言。

雍白长叹一声,留下灯火,也引着旁人陆续出了屋去。

雍澈已哭不出声音,但泪水仍不住涌出。他推开雍泠,木然的穿上鞋子,在屋里洗了脸,甩出一掌拂熄灯火,恍惚的出屋进了饭厅。

一碗白饭不知是如何吃进肚里的。雍澈只吃了这一碗饭,筷子没有伸向桌上的任何一盘菜,他目光涣散,神志游离,仿佛让人摄去了魂魄。全家人默默的吃饭,默默的瞧他,却无人能相劝一句。

这确实是无法劝慰的噩耗。这明明是洛家之丧,而此时的洛家,不是还沉浸在岳丈大寿的余庆之中吗?

雍澈终于吃完了手中的那碗白饭,置箸撂碗,默然起身,又木然出了院门。

“澈儿你要去哪?”雍白的问话,却换不来雍澈的回答。

雍泠看着雍澈走出院门,淡淡道:“珠林桥,洛姐姐葬在那里…”

雍书叹道:“老大,让他去吧,管不了。”

雍白皱眉道:“他这浑浑噩噩的,我怎么放心?”

雍书又劝道:“这道坎儿过不去,他就一直这样。让他自己呆着,兴许过两天就好了。”

珠林桥畔,冷月如霜。

这是一处被月色遗弃的所在。一派晦暝中,只有一点灯笼发出的光亮,光亮透过布面灯笼,柔和中透着诡异和凄楚。

年轻的雍澈席地抱膝呆坐在微小的光圈之内,面前,是一片模糊冰冷的坟冢中最新的一个。坟包上的新土寸草未生,坟包前的墓碑粗陋而窄小,只草草刻了“爱女洛氏之墓”六字。

雍澈摩挲着手中一串几近血色的星月菩提念珠,那是洛英华生前转珠诵经不下千遍方赠与他的,此时触手,仿佛尚有洛女余温。

泪水无声流淌,乌云悄然遮月。

“子澄,节哀顺变。”郭心阳的手轻轻的落在他的肩上,雍澈回首看去,梅清、修篁、秋丛三人也在身后。

雍澈用衣袖拭了拭泪痕,木然道:“你们怎知我在这。”

修篁叹道:“你和连闻歌的事在学校传的沸沸扬扬,我们放心不下…”

“在英华面前别提别人的名字!”雍澈喝道,“若非我三心两意,怎会此时方知英华的死讯,又怎会空对坟茔自叹自怜!”

郭心阳宽慰道:“我们到了你家,二姑娘才说你可能在这。人死不能复生,别惹得洛小姐不得安生。夜已深了,我们回吧!”

雍澈泣诉道:“英华年幼丧母,毕生无人爱怜,她还不到二十岁,还没看遍这娑婆世界的繁华热闹,也不曾从这世上得到多一分的温暖!若非她身患绝症,我,我早晚会与她成亲…”

说到这里,他倏地起身,双手把住洛英华墓碑,神情几近癫狂。“是了,定是我用情不专,上苍惩戒。可这又干英华何事?”他瘫在墓碑上,含泪道:“英华,你我阳世不能厮守,此时虽阴阳两隔,又怎能阻拦我们?我们今日便成亲!今日便在此成亲!”

雍澈说完,又振振有词的喃喃自语道:“一拜天地!”

他竟真的向西天叩拜,待他抬头喊道二拜高堂,又向自家方向拜去。

修篁和秋丛早已泪眼婆娑,只有梅清喝道:“雍子澄!不许你如此荒唐!”

“夫妻对拜!”雍澈转身向洛英华墓前跪下,刚要叩首,忽觉颈间一痛,就此晕了过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