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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三章 落花人独立 (5)

余人眼见雍澈倒地,又见郭心阳提起方才斩向雍澈的手刀,不禁唏嘘。只有梅清嗔道:“郭黑子,下手何需太狠!”

郭心阳扛起雍澈,冷道:“我不能让死者复生,但也不能让生者心死。你们不忍做的,我一个人来做!”

隐约已是二更时分,雍澈悠悠转醒,睁眼看去,只见身处之地已是自己房中。屋内微光如豆,一个短发女子枕着胳膊趴在置灯的书案上,正是二妹雍泠。

屋外秋雨缠绵,雍澈起身披衣,仍觉颈项麻麻的有些发疼。他拍了拍雍泠,见她睡眼惺忪的望着自己,便向她木然道:“回房睡吧,哥没事。”

雍泠揉了揉眼睛,低声道:“哥,别作践自己,你也早些歇息吧…”

雍澈不多理会,待她出屋自去,才推开窗来,伴着雨声,感受秋风送来的阵阵凉意。

他的胸口极度闷塞,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知道,这一夜是怎样也不得成眠了。把披在身上的衣服伸上袖子,踩上鞋子,轻轻的推开门,冒雨进了院子。

雨夜中没有一点光明,黑暗中他忽然冲动起来,下盘发力只一个起落,便翻进洛家的院子。

他轻跃缓落,几乎没发出丝毫响动,可洛家房檐下未及南飞的一对宿燕却被惊起,绕树低飞三匝,又回巢中。

雍澈见他们双宿双飞,不禁艳羡不已。夜色如墨,他看不见自己的影子,竟连打算顾影自怜也不可得。

秋雨初歇,雍澈缓步于洛家院中,不自禁的吟出纳兰氏的一首《采桑子》来:

“谢家庭院残更立,燕宿雕粱,月度银窗,不辨花丛那瓣香。此情已自成追忆,零落鸳鸯,雨歇微凉,十一年前梦一场…”

他除下左腕上的星月菩提,不顾吉凶,扯断珠线,自己独留一粒放进口袋,将余下二十粒尽数埋于院内桃树之下。

明月复现,雍澈对着月光下的桃树含笑道:“英华,回家了…”

果然一夜无眠。待到东天破晓,日出鸡鸣,屋外又传来富有生气的市井之声,雍澈终于起身。他不梳不洗,只穿了夹衣便出门北行。

一路瑟瑟的出了巷子,穿过四平街,走进二里外街北的胡同,雍澈终于在一处古旧的院门外停步。

那是郭心阳的宅邸。

应门的仆役听是他来并不开门,过不多时,却是只套了一边袖子的郭心阳将门打开。

“子澄,你咋来了?”郭心阳关切道,“这满眼通红,一宿没睡吧?”

雍澈径自进院,喃喃道:“来找你喝酒,成吗?”

郭心阳听了一愣,随即向身边仆役低声吩咐几句,便拉着雍澈穿过仪门进了正厅。他亲自为雍澈斟过茶,雍澈微咂一口,便愠道:“我要喝酒,你却上茶,好没道理!”

郭心阳苦笑道:“你听说过谁家大早上就喝酒的吗?赶紧把茶水喝了,咱们一块儿用早饭!”

“本以为你是话少知心的爽快人,既没有酒,我便去别处独饮了!”

郭心阳一把拉住他,“你能独饮,为何还来找我?”

雍澈冷道:“量浅还寻痛饮,上次已酒后失态,在家又有长辈看着,好不痛快,故来找你!”

郭心阳叹道:“若说失态,又何须醉酒?不说你此时来我家寻酒喝已是失态,单说昨晚,你在洛姑娘墓前唱那一出儿,可知已非君子所为?”

雍澈冷笑道:“我当你是狂放高士,是平生知己,可你却在我面前摆起副会长的官架子!我雍澈识人不明,活该让你贬损,不打扰了,告辞!”

雍澈说完抬腿就走,早被郭心阳喝住。

“雍子澄!”郭心阳怒道,“你可知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堂堂国之栋梁,岂可因为儿女之情自暴自弃!”

他拉过雍澈,伸手用力向外指了指,“你可知道中东路的战局都成了啥样子?东北军的将士在前线浴血奋战,老毛子举一国之力挥师南下,我不求你先天下忧后天下乐的,可你好歹是大学生,是很读过些圣贤书的人,都这当口了还要借酒浇愁,你是要当下一个石步岩啊?!”

雍澈狂放的笑道:“石大哥他恣意放达,是真性情,况且他的心上人尚在人世,做他有何不好?”

啪的一声,郭心阳一个巴掌打在雍澈脸上,“亏你也是石步岩的朋友!这一巴掌,我替他打你!”

雍澈万没想到郭心阳会打自己,面上吃痛转头对他怒目而视,看到的却是郭心阳无比坚毅,不容质疑的冷峻神色。雍澈本就满腔愤懑无处宣泄,使出一记劈挂掌进手招式便向郭心阳身上招呼。

郭心阳见他招式凌乱,也不硬接,微一侧身,脚下一绊,已将雍澈放倒在地。

雍澈额头磕到茶几,一径鲜血留下,怒气更盛。

各派武功不论内外,均讲求法度。此时他法度尽失,又怎是修为颇深的郭心阳的对手?

不到三两分钟的功夫,雍澈已被郭心阳接连放倒十几个来回,他怒气愈来愈盛,倒地后立马挺身再战,而郭心阳也如同与他置气一般,并不使擒拿招法将他制伏,而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将他放倒。

仆役听见屋里响动,扒门来看,早被郭心阳喝退。他负手而立,皱眉看着伏在地上不住喘息的青衫少年。

“富贵等鸿毛,

名利如蓬蒿。

拯济孤寒苦,

责任系吾曹。”

郭心阳浅唱低吟的,正是冯庸大学的校歌,不论歌词还是旋律,都是每名冯大学子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雍澈又怎会不知?

郭心阳从袖管中掏出一方帕子,随手丢在雍澈身上,“把伤口擦擦,洛姑娘喜欢的,肯定不是你现在的样子。”

说着,他走至门前,缓缓将门推开,头也不回的道:“我在饭厅等你一起吃早饭。”

也不知郭心阳离开正厅多久,雍澈终于起身。他随意的用手帕擦了擦面上的血迹,又走到厅门前扶门而立。门外,正是最后一场秋雨后微凉的清晨。

他打了个寒颤,终于有了冷的感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