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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章 惊鱼错认月沉钩 (5)

声音难辨方位,渐渐细不可闻,死寂的小巷中只有春虫过草的摩擦声。

郭心阳倏地一个激灵,“难道是奔着你家去的?”

雍澈瞧他一眼,便箭一般窜过巷角,只见自家院门前不远处躺着一人,长衫微髯,依稀便是叔父雍书。

雍澈一个箭步飞奔到近前,哭嚎道:“三叔!三叔您怎么了三叔!”

可雍书早已瞳孔扩散,气绝身亡,再不能如往常般微笑应声。名震武林的“小西医侠”就在这仲春的凉夜,殒命于自己行走了一辈子的小巷里。

“子澄,三老爷已去了,节哀吧。”不知何时已在身后的郭心阳宽慰道。他默默的蹲下,只向雍书尸身上的伤口看了一眼,便叹息道:“和杀了‘病虎’又伤了石大哥的是同一个人。”

雍澈颤抖着用衣袖拭去泪水,尽量冷静的查看自己最敬重的长辈、最感激的恩师的尸身。

左胸上酒盅大小的血窟窿直刺心肺,这是全身唯一的外伤。若说杀害伤重的“病虎”、偷袭无备的石步岩尚算不得本事,可能悄无声息的取了燕怡堂第一高手的性命,凶手的身手显然高到了深不可测的境界。

“三叔平素不与人结怨,只是舞枪弄棒,念经礼佛,这伙贼人何故对他下此毒手!”

“你小声些!”郭心阳劝道,“‘九龙十八鲤’定是要来害你,不巧被三老爷撞见,这才着了他们的道。”

雍澈起身拭泪,决然道:“三叔因我而死,这仇不能不报。我这就去找查谦那厮,说死也要让他把真凶说出来!”

啪的一声,雍澈脸上吃了重重的一记耳光。

郭心阳怒道:“雍子澄你给我冷静些!三老爷尸骨未寒,你还不进门跟府上报丧,怎么反倒先寻思报仇的事!”

雍澈对他怒目而视,喝道:“若不是跟你厮混,掺和进这恶事,三叔怎么会因我而死!‘九龙十八鲤’的内情你明明知之甚详,偏又对我处处隐瞒。你不说,好,我再也不问。我的事,我们燕怡堂的事你少管。大仇不报,三叔不得瞑目,我也不会让他老人家入土!”

“子澄…”

“别碰我!”雍澈一把打掉郭心阳伸向自己肩膀的右手,“此仇不报,我雍澈誓不为人!”说完,他踉跄着将雍书的尸身抱起,行至院前推门不开,便踢着院墙上的砖缝硬生生跃入院中。

郭心阳木然看着他消失在院墙上,喃喃自语道:“轻功又精进了…”

静夜中,郭心阳燃上一支烟,倚着墙根,举头望月。他当然不是在哀思逝者,更没有纠结于雍澈的斥责,短短二十年的人生悲喜早已足够让他锻炼出区分主次轻重的能耐。

这一夜,有离殇,更有乱象。离乱之际,太需要冷静。他在做的,正是考虑通盘的谋划,算计十步之外的棋招。

雍家院里已是一片哭天抢地,他猛抽了一口香烟,随手丢掉烟蒂,几个翻腾跃上房来,查看凶手留下的蛛丝马迹。哭嚎声中,已过去小半个时辰,院内啼声渐歇,郭心阳也排查完院子周围五丈内的每一片砖瓦。

凶手端的是大家手法,果然无一丝遗漏。

郭心阳也已累了,他很想去看看雍家的情况,却又心怀忐忑,惴惴不安起来。雍澈会不会真的因此而迁怒于己?雍泠又是何态度?雍池和雍溪少年丧父,今后又如何度日?

直到此时,他才像个年轻人一般,有了年轻人该有的彷徨。

可他却偏偏不许自己沉湎于此,双手拍了拍黝黑的面颊,施展轻身功夫,不到一袋烟的功夫便一路奔袭回家。

一进家门,他便脱下中山装甩给仆役,“倒洗澡水,备笔墨纸砚,准备上好的花圈敬挽在家里备着,盯着雍家燕怡堂,大事小情时时来报!”

“少爷,您一气儿说了好些事,到底先办哪样?”

郭心阳黑脸一板,冷道:“一起办!”

他穿着单衣走进书房,抄起电话听筒,拨了一串烂熟于心的号码:“给我要帅府侍从室,别问我是谁,秘号‘乙标洞三’,行了吗?”

短暂的等待后,一个平和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郭公子?”

“是我,我有要事向少帅通禀,麻烦问您一声,他老人家睡下了吗?”

电话那头稍一停顿,谨慎答道:“钧驾已离省城。”

郭心阳浑身一颤,他想不到少帅对他言听计从到了如此境地,中午劝其离沈,晚间已然动身。他又一寻思,少帅身为东北之主,军政大权集于一身,若真要走,不知有多少事务需要交办,动作再快也得明日离开。

难道少帅早有此意?

念及此处,他不禁想起汉末杨修“鸡肋”、“字谜”诸般典故,顿时生出满背的细密冷汗。

电话那头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惊恐,“郭公子,郭公子?用不用发个电文,要一下那边的电话,等少帅到了行邸您再打过去?”

郭心阳微一思索,感觉此事若不面谈,定然泄露,他只得问道:“少帅几时回来?”

“恕难奉告。”那人断然答道。

郭心阳客气的道了谢,轻轻挂断了电话。

浴桶里的水温度刚刚好,既不会让他感觉到凉意,又能让他保持清醒。少帅之危方解,雍澈之灾又来。即使雍澈不会贸然去寻仇家,“九龙十八鲤”恐也不会留他于世上。少帅的救兵已然指望不上,石步岩也已备战军中,鲁征超虽是参谋处长,只怕是难调一兵一卒。

他又抹了一把脸,却想不出万全的计策。无奈中掐指初一十五的算了算日子,仍是摇头叹道:“太险太险…”

浴桶里的水已凉了多时,郭心阳仍未想出旁的主意。擦干身子穿衣出了浴室,复回书房坐在案前,左右思量犹豫再三,终于一字一顿的写了封书信封好。

他将信笺交给仆役,“明儿一早送给城东的毓大爷。”

“哪个毓大爷?”老仆不解道。

“武协主事毓岗毓大爷,不认识就在街面上找个叫花子问问。”

老仆以为他在发闷火,只得知趣的诺诺退下,郭心阳叫住他又问:“花圈敬挽都备好了吗?”

“今晚怕是来不及了,明日一早就派人张罗…”

郭心阳怒道:“今晚必须备齐,雍家那边今夜也要有人去盯!”

老仆满口答应,他实不知晓,向来对下人客气亲热的少爷今日为何这般生气。

郭心阳未回卧室,坐在书案前一夜无眠,总算挨到拂晓,他便起身净面,换了身浆洗过的黑色对襟褂出门。

“少爷您这一大早的也不吃饭,往哪走啊?”老仆问道。

“烧头香。”郭心阳淡然道,“拜三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