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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一章 竹影何求(5)

字条上只有这十个字,郭心阳阅过之后,叹息着用洋火将字条在酒盏中燃了。刚要起身去推醒被店家迷翻的两个警察,互觉颈间一紧,已被绳索勒住。

“眠风兄好手段。”郭心阳处乱不惊的冷笑道,“可我喝酒的时候,并不喜欢别人跟我开这种玩笑。”

卢煦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郭师兄未闻声见人,便能猜到是卢某,倒也好生了得!”

郭心阳身子微侧了一侧,脖子上的乌丝软索骤然拉紧。他只得坐定身子,苦笑道:“未闻其声,未见其人,而绳子已缠在我的脖子上,这手功夫,满沈阳城怕也只有眠风兄才有。”

郭心阳可以感觉到脖子上的软索颤了颤,而卢煦的声音更颤,“是啊,家师久不出关,我那师兄又为你所害,有这等轻功的自然是我!”

郭心阳叹道:“他们借你这把刀来杀我,倒也干净利落,知是不太光明磊落。呵呵,他们又何尝磊落了?”

“我已等这个机会太久了。”卢煦颤声道,“这两个月来,我不眠不休,就是为了等待时机一招制敌!”

“你也知道若非一招之内将我拿住,便再无机会?”郭心阳从容道。

卢煦苦笑道:“卢某学艺未精,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屋内早已不见酒家侍应,他们似乎很配合这闷热死寂的夏夜,将这酒肆交给两个仇人自处。

郭心阳当此劣势却仍很放松,他喃喃自语般道:“我从未想过,平生有幸和两位‘一苇渡江’交手…”

“此话怎讲?”卢煦不解道。

“眠风兄,三个月前,你便已是‘一苇渡江’了。”郭心阳冷道,“依你师兄所言,令师已然仙逝,他曾承袭这个名号,现下他也已殒命,你自然便是新晋的‘一苇渡江’。”

郭心阳可以感觉到,颈上的软索已不再似方才勒得那么紧。

“师父…师父他老人家也已不在了?!”

郭心阳叹道:“我第一次交手的‘一苇渡江’便是你的师兄,若当时令师尚在人世,他不敢以此名号自居,更不敢卖国求荣,辱没师门。”

卢煦手中的软索骤然一紧,“胡说!我师兄追随师父他老人家多年,向来行的都是侠义之举,不可能会…”

他话未说完,只见郭心阳左手忽地精准的抓住脑后的软索,右手快如闪电般抽出腰中藏剑,高大的身影如鬼魅般自椅上跃起,挺剑向自己迅疾扑来。

卢煦运劲急拉乌丝软索,却抵不过郭心阳十成的吕祖纯阳功力,未能将兵刃夺回,反倒将对手向自己拉近了尺许,眼见郭心阳手中长剑的剑尖已直抵自己鼻尖,他只得弃了软索,向后急掠。

果然,郭心阳一招便易守为攻。现在,受制的人已是卢煦。

郭心阳忽的站住脚步,手中长剑凝而不发,“这斗室之中,眠风兄的轻功应该不便施展,可我已立住天权位,只怕你也不易脱身。”

郭心阳的话绝非虚言。卢煦手中已无软索,怎敌功力远在己上的对手?

郭心阳见他双眉紧锁,反而回手收起秀松剑。

“眠风兄,你师兄的确为我所杀,这件事我没想过否认,先前只是未及跟你详陈。他的其他恶行不与你说,只告诉你他与杨玉廷、常怀英等人是一丘之貉,且杀他的时候,雍子澄也在场,他家三叔便是被你师兄一伙人所害。你向来明辨是非,当然知道我杀他该是不该!”

卢煦垂头颤道:“依郭师兄所言,我倒要谢你替我清理门户…”

郭心阳冷眼直视,黑脸上毫无表情。

卢煦无力的问道:“我师兄尸身现在何处?”

郭心阳冷声答道:“城东珠林桥畔的义庄,他生前所用长鞭现在我处,鞭柄上刻有‘谁谓河广,一苇杭之’八个篆字。”

“那是先师的兵刃…”

“我的住处好打听,你可以随时来取。”郭心阳道,“当然,你也可以随时来找我寻仇,‘一苇渡江’先生。”

卢煦慢慢俯身,拾起地上的乌丝软索,走到卮觚居不大的门前,顿住脚步,回首怒目道:“我的能耐担不起‘一苇渡江’四个字,更不是郭副会长的对手,你又何必挖苦我?!”

郭心阳默默点上一支烟,缓缓坐回椅上,“我本赢不了你的师兄,他之所以死在我的剑下,和令师当年能够独步武林,都是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郭心阳看着手中缓慢却不住燃烧的香烟,郑重道:“邪不胜正。”

“卢某受教!”

郭心阳抬头看着远去的卢煦,这位少年“一苇渡江”的脚步和他的声音一样,都已恢复了往日的轻快和稳定,不再颤抖,依稀有了那位传说中的冀北侠盗当年的风范。

叫醒两名昏睡已久的便装警察后,酒肆中仍无旁人,郭心阳将酒钱压在酒盏下,蓦然的乘车回到自己的宅院,一夜未眠。他知道,他明早要面对一个不得不面对的故人,解开一个不得不解开的死结。

如果解不开又能如何?

他没有其师芥尘道人清虚自守的境界,也没有毓岗快刀斩乱麻的决绝。

他忽然自卑起来。原来,在面对世情二字时,自己不过尔尔。放不下对少帅杀父嫌疑的仇恨,又不能无视其对自己父子两代人的知遇之恩。此时此刻,尚不知修篁是否参与谋害自己和雍澈,却先想起他过去的种种好来。就在那卮觚居中,收到他的那张字条,自己心中又何尝没有一丝释然后的喜悦呢?

他躺在榻上枕着双臂,黑暗中的双眼仍如映入湖水中的明星般清亮。

终于挨到拂晓,他起身坐在榻上抽了支烟,换上衬衫,起身无声的走出房门,不曾惊起留宿在厢房里的两个警察和家中的仆役。

他绕过门房,翻身跃过院墙,无声的落在街巷上。仰首看了看初升的朝阳,微微感到一丝暖流通遍全身。

鼓楼并不远,他走到刚刚开张的早点铺简单吃过饭,方缓步过去,仍是早到了一个钟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