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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八章 觅侯却白头(1)

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初夏的成都虽开始闷热,可城南武侯祠前的锦里早已树荫遍地,为鳞次栉比的商铺和川流不息的路人遮蔽了毒烈的日头。

这是一座悠闲的古城,千百年来住着悠闲的人们。锦里日夜三件事,吃火锅、打麻将、摆龙门阵,任岁月流转,王朝兴替,从未改变。

喧嚣的锦里中却有一处安静的所在,这间两扇门宽的铺面从未飘出过一丝麻辣味,偶尔经过,你只能闻到淡淡的药草幽香。

这一天,锦里来了两个外省人,他们不似旁人总要先去凭吊先主和武侯,也没有挑选一家飘香的火锅馆子尝个麻辣鲜,却偏偏在那间两扇门宽的铺面前停住了脚步。

“延颐堂。”个子偏矮,身材瘦削的那个外省人盯着铺面上的匾额浅笑道,“既然怕人寻来,换了字号,又偏偏不舍得换个彻底。”

锦里中吃火锅、打麻将的人们停下手中的动作,他们不约而同的开始做另一件趣事——为这两个外省人摆开龙门阵。

若说是为这两人,似乎不甚确切。因为他们打望的焦点和谈论的对象只有一个人,那个偏矮而瘦削的人身旁,站着一个熊一般的男人。

满条锦里中,没有人见过如此威武的壮汉,他好似先帝庙中昭烈皇帝塑像旁,配享的两位义弟的结合体,关二爷的身形,张三爷的相貌。

二人在四邻的侧目和耳语间,走进两扇门宽的延颐堂斜对角。那是一间热闹的茶馆,他们落座后只要了一壶高末,眼睛始终不离街对面那小小的铺子。

个子偏矮的那人端起茶碗抿了一口,低声道:“这会儿,那位应该回来了吧。”

熊一般的壮汉将自己的那碗茶一饮而尽,“按情报说,他爹每日午饭前在铺子后的小院里给街坊的孩子们教书,吃过饭便回二楼休息,到了黄昏才下楼晒日头…”

“那他儿子为何不在铺里?”矮个子问道。

壮汉抹了抹胡子上茶汁,答道:“今天是他出城采药的日子。”

他话音刚落,果见一人走进对面的铺子。那人一身灰布短卦,不算健壮的身上却背着一个硕大的竹篓,几株不知名目的草药溢出篓外,显是收获颇丰。

壮汉微一欠身,粗壮的大腿碰到桌沿,茶壶随之一颤。

“别着忙。”矮个子低声道,“你这性子还得磨磨。”

壮汉尴尬的坐下,“是他吗?”

“有七八分像。”

“那?”

“不忙,等读书的孩子们出来,他爹吃过饭,怎么也要半个钟头。”矮个子幽幽道,“他爹吃饭一向很慢…”

果然,未多时孩子们从铺子里鱼贯而出,铺子里飘出几缕淡淡的炊烟。

一个钟头过去,茶水已添过多次,再饮已无几分滋味。两个外省人终于起身,走进了那间小小的药铺。

铺内只有一人,正是刚刚背着药篓进来那人。也许他太过疲累,此时已伏在药柜上昏昏睡去,瞧不清面相。

壮汉见了刚欲将他唤醒,那人身未动,声音却已飘了过来,“二位远道而来,不知要抓什么药?”

壮汉闻声一惊,“你…你咋知道俺们不是本地人?”

那人直起身子,淡然道:“本地人没有这么大的体格,左近也没人有这么好的轻功。”只见他近三十岁的年纪,头发微微蓬乱,浓眉下的象目中,透出山泉般的清冽。

他定睛看了眼矮个子,泉水般的眼中仿佛被投入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学生说的对吗,燕先生?”

矮个子笑了笑,“没想到子澄你失了功夫,耳力倒是见长,仅靠听落步之声,便可识人。”

说话的不是旁人,正是当年沈阳城斗姆宫一役后失踪的冯庸大学助教燕知鹄,而他面前站在柜子后的人,便是国破家亡后,从神州东北远走西南的燕怡堂少堂主雍澈雍子澄。

这对当年的师徒,此时在远离家乡万里之遥的锦官城再会,早已没有当年的情谊。

雍澈走出柜子,踱到铺中央的八仙桌前,提起茶壶倒下两杯清茶。

“燕先生,你要知道,一个失了功夫的人,胳膊腿脚都不灵便,注意力便都在耳目上。我不光能从脚步声中听出是你,还能从气息中听出你的功夫进境,你虽然刻意隐藏,可现在已至少破了二十段气,实在可喜可贺。”

燕知鹄走到八仙桌前,接过雍澈递来的茶杯,微微一嗅一品,赞了声好茶。

雍澈充耳不闻,似乎只是自言自语般的道:“快十年了,你们还是找到了我。我原以为查谦一死,‘九龙十八鲤’便作鸟兽散。唉,首恶未除,还有燕先生这样的高人,确实是我太天真了。”

他见燕知鹄不答话,眉头便锁了起来,“燕先生,你们大业已成,东北全境早已易主,大半个中国都…想来你也少不了一场富贵,为何…为何还来难为我一介乡野郎中?”

燕知鹄放下茶杯,缓缓坐在桌前,悠悠道:“子澄,当年东北易主,冯大师生护校有责,一路将学校迁到北平,你毁家纾难,也跟着学校入了关。而后冯大并入东大,你也未曾离开。战事吃紧后,北平失守,国都西迁,你没去重庆,却来了成都,这一路辗转,隐姓埋名,我们本事再大,也是找不到的。”

“那?”

“只因你医者仁心,不忘根本,才露了身份。”燕知鹄见雍澈不解,起身微笑,“一个月前,我一个同志受了伤,偏偏这般凑巧,摸到了你的门上,你不光医好了他的病,更让他开了眼。”

雍澈听了浑身一颤,忽的想起一个多月前的一天夜里,他确实医了一个浑身是血,中了枪伤的北方人。他不曾想到一时心善,竟引来了杀身之祸。

燕知鹄续道:“那个同志的伤很快好了,他回来复命,跟我说在成都锦里,在一家叫‘延颐堂’的药铺,被一个年轻的郎中三两下治好了枪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