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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五章 物是人非事事休(1)

阳光透过老槐,投入宽阔的窗子,在客厅内铺下斑驳的金箔。客厅内的两个男子分坐茶几两侧,一边望着窗外涓涓细流,一边品咂手中的清茶。

二人中年岁稍长的一个已近四十,可以看出,他的衬衫马甲是用最好的布料以最好的手工量体裁成,可款式却显过时。而他金丝镜后的双眼流露出这座城市中罕见的平和。

他放下手中的茶盏,率先开口道:“先生,依你之见,拙荆的病还需劳您多久?”

坐在另一边年纪较轻的男子显然是客,他望着窗外槐树粗壮的枝桠,淡淡道:“贵夫人的病再不需我搭手。她人虽已醒,身子却还很虚弱,易公子切莫着急,若是调理得当恢复的快,一年后便可如常人饮食起居。”

“可是…”那易公子欲言又止。

“夫人能够醒来已是万幸,若想她恢复心智,恕在下爱莫能助。”年轻的客人看了看易公子,“也许慢慢的跟她讲些从前的人和事,会有些许帮助…”

易公子尴尬道:“泰山大人一家不是已经故去,就是逃入关里,在关外她已无故人。”

“难道公子对夫人从前的事一无所知?”

易公子忽的灵光一闪,腾的起身出了客厅。客人似早有预料,并不以为意,仍是悠哉的品茶。

少顷,易公子捧着一本册子回到客厅,“这是内子出阁前的一位故人写给她的,不知道可不可以?”

客人看了册子一眼,那是一个日记本,精心包裹的封皮泛着淡淡的岁月痕迹。他面上流出一抹不易察觉的伤感,淡淡道:“当然可以,只要里面的人是故人,事是旧事,总会有些帮助的。”

“那就好!”易公子含笑坐下,用纤细的手指摩挲着册子。

客人起身抚平长衫前襟,淡道:“好吧,在下的诊法并无禁忌,公子大可弄些补品给夫人调理。我这便告辞了!”

“先生!”易公子起身道,“您不请自来,对我易家施惠甚深,不收诊金又不肯告知名讳,这让易某如何安心?”

客人回过身来,向易公子含笑道:“我来这里,也是求安心的。”

“先生累日操劳近一个月,这份辛苦按下不提,但您年纪轻轻,医术已这般高绝,手段又如此独特,便是不报名号,易某也早该猜到,您就是当年燕怡堂的雍少堂主!”

客人露出比阳光更温暖的微笑,“易公子,单凭贵府舍却富贵拒不出仕这一点,我便应当帮你。况且…”雍澈微一踟蹰,“望您对易夫人好些。唉,雍某失言了…”

易享斯公子望着雍澈离去的背影,喃喃自语道:“燕怡堂,雏扁鹊,雍子澄…”

易享斯这位谦谦公子,成了最后一个在这座叫奉天的故城里认出“雏扁鹊”的人。

翌日,吉奉忠随行雍澈,踏上奉天通往哈尔滨的列车。从站台到车厢,吉奉忠看的清楚,这位燕怡堂昔日的少爷没有对故土多看一眼,而是快步走进车厢,寻到座位,落座闭目养神。吉奉忠心中雪亮,二人此去不知何日方能再回奉天,雍澈的这番冷视,恰是在掩饰他对乡土的眷恋。

他害怕,怕多看一眼便不忍离去。

岁月匆忙,却忘记改变他的容貌。可变幻的世界,早已让当年的翩翩少年褪去稚嫩,只余一身蕴藉。

汽笛长鸣,蒸汽朦胧。火车启动,加速。故乡已在身后,前路不知何处。

“少爷。”吉奉忠压低声音道,“收到两条线报,虽不紧要,还是让您知道为好,省得您自己个儿知道了再骂俺。”

雍澈微微睁开眼睛,冷答:“吉大哥但讲无妨,只是今后甭叫我少爷了。”

“那?”

“行走江湖多有不便,我便随二叔的姓,你叫我燕老弟。”

“好嘞。”吉奉忠憨笑道,“那两个事,头一个,是听说李剑仙在奉天城受了重伤,在门人护送下回了关里。”

雍澈的眼睛瞬间睁大,又微微闭上,轻吐道:“他到底还念着同门之谊,不忍对李芳林下杀手…”

吉奉忠摇头道:“那位郭先生似乎没那么好心,王处长是他校友,要没您调解,也该不在了。再说那宁副省长…”

“大哥缄口!”雍澈止住他道,“这话怎好乱说!另一件事是啥?”

吉奉忠长了记性,声音压得更低:“姓都的那厮死了,死前三天被人挑了脚筋,门徒见了树倒猢狲散,一个个的叛了师门,几房妻小也都裹了家当各奔东西,最后竟没一个人在他身边,也不知是气死还是饿死的。嗬,这位郭先生的手段,怕是不比当年的‘江淮大侠’王久光差咧!”

雍澈因郭心阳而悬着的心虽稍稍落下,却又念起都伯温当年对自己的种种恩惠,从亲传腿法,到引入武协,若非雍书罹难,恐怕自己仍当他是善类,直到山河破碎才会认清这位都师叔。燕怡堂和他一门三代至交,最后却应了那句“周公恐惧流言后,王莽谦恭未篡时”的老话。

“那郭先生可有消息?”雍澈轻声问道。

吉奉忠晃了晃毛茸茸的黑脑袋,却见雍澈的眉头锁在一处。他本以为这两件事会让身边的少爷高兴些,未想雍澈的表情愈发凝重。憨直的汉子不明所以,只得环臂睡了起来。

二人一路北上,日夜轮转,终于进入伪满滨江省地界。乘警几次盘查,都以王元化送予的证件蒙混过关。

雍澈心知,燕知鹄让自己深入敌后的目的绝不仅仅是探望幺妹雍溪那么简单,而何去何从,自己却无盘算。

尤其,是在见到郭心阳之后。

但有一件事他心下雪亮,燕怡堂一门中事,他责无旁贷。郭心阳和“锦狐”们没有动手,已给他留足了颜面。只是“草鲤”雍继礼与日寇伪满勾结日久,以自己的身手取其性命并非难事,但燕怡堂的门庭已被他辱没,如何兴复远亭公创下的光耀名头,雍澈实在计无可施。

若是郭黑子,他会如何处置?雍澈如此思忖,彻夜未眠,挨到拂晓,似乎终于有了计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