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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苏州

白长峰见县令把梅霆的手段视作“阴谋”,便笑着提起了自己打算买下一处铺子用来出售茶叶, 化解了尴尬。

施禹水点点头问道:“白大官人, 如今梅家已倒,白家茶又可重现, 若你有意继续卖往京中,也可打算一下了。”

白长峰摇了摇头:“不瞒大人, 此番草民将茶叶运至杭州贩卖,虽则路程缩短一半, 价钱却比在京中售价还要高出半分。京中不是善地, 依草民看来,还是就近在杭州出售也罢了。”

施禹水却笑了起来:“白大官人可知这其中缘故?”

席上几人都摇了摇头,请县令释疑。施禹水饮了一杯水酒方才解释道:“白家茶原先在京中出售时, 一直是售予自家熟识的茶肆,例如二勇兄弟说过的潘掌柜的茶铺。既是熟识的, 价钱自然是约定的。如此一来, 便是那位潘掌柜加价出售白家茶叶,获利均可落入自家囊中。京中物价连年飞涨, 你等如何能够得知?此番到杭州, 即便杭州不是京都,别的不提,单只店家看中了白家茶叶之后出价购买, 价钱便是杭州府当下的价格了。比之你与潘掌柜多年前约定的价钱可不是要高出一些吗?此其一也。”

白长峰闻言不断地点头。

施禹水再饮了一口酒继续说道:“汴京虽是一国之都,地处中原,到底也还在偏北的地方。杭州却地处江南, 历朝历代文人墨客还是以江南居多。文人多则爱好品茶,与京中贵人攀比之风不同,多名之曰风雅。与文人墨客眼里,好茶不异于好的笔墨纸砚。况江南富庶,只要茶确是好茶,纵使价格贵些也能令人趋之若鹜。此其二也。”

白长峰若有所思:“大人的意思草民有些明白了。”

施禹水却又低声问起白家可有意在茶叶之外开辟其他财路?

白二勇抢着回答了:“草民的爹说过,白家把茶叶做好就够养活白家人了。”

白长峰也表示赞同:“若说草民早些时候还对梅家心生羡慕,如今看了梅家结局已经不做此想了。如今有茶园在,白家人还能自己动手采茶制茶,免生外心。若是如同梅家一般一味得想要更多家业,沾染的太多了就失了本心,迟早也会落败了。”

王大在一边称赞白家看得开。

前院有一个衙役来寻:“县令,方老郎中来拜。”施禹水想起自己叫熊金壮请方老郎中去文家别院附近那处村子给村民诊脉的事来,便吩咐衙役将方老郎中也请过来。白长峰见县令似乎有正事要跟方老郎中谈,便拉着弟弟告辞了。

施禹水并不阻拦,吩咐王大送他们兄弟从后门出去,回来叫厨房将残酒撤了,自己带着方老郎中进了正屋才坐了才问道:“方老丈来此是说那处村子里村民的病情的吧?”

方老郎中面色凝重地点点头:“大人心中也要有个准备才好。老夫给这些村民把脉后发现,无论男女老少,几乎都有一种共同的脉象:偃刀脉。”

施禹水皱起了眉头,照理郎中诊脉的话,个人的脉象应该大不相同才是。他直接道:“偃刀脉为何种脉象?愿闻其详。”

方老郎中解释道:“来势弦细而紧急,触之如同以手摸刀刃之口,此为偃刀脉。多与肾水有关,肾主生殖。前者熊班头曾与老夫说到,这个村里十几年来大多婴儿都胎死腹中,据老夫想来与此脉象不无关联。”

施禹水再问道:“方老丈可知此症原因?”

方老郎中点了点头:“据医书上记载,秦皇好丹药,召集了天下方士为其炼制丹丸,并请人试药。多年之后试药人均出现了此等脉象,先贤谓之丹毒。实则应该算是水银中毒。”

施禹水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城外文家别院正是梅家利用水银提炼银矿之地,这个出事的村子恰在别院附近。可是同在附近的蓬莱寺为何安然无恙?

他再次问道:“不知可有解法?若水银逸散,是否会波及附近水源等处?”

方老郎中点了点头:“乳类可解。牛乳最好。若是服下丹药之后立即寻来牛乳服下,过后当不会有危害。大人所说水银逸散之后波及水源之事,老夫虽未见过,不过想来也定会如此了。”

施禹水想起羊德贵说的,蓬莱寺捡到的几名患儿是用羊乳豆浆养大的,竟是意外地解了毒。除此之外,村中村民们引用的乃是井水,寺内僧人饮用的却是僧人早起后到江中所汲。

方老郎中沉思了半晌忽然迟疑地说道:“其实这种脉象老夫以前见过一次,大人还记得几个月前小儿被梅家四官人诬陷导致产妇一尸两命之事吗?”

施禹水先点了点头跟着问道:“莫非那次桉件中死去的产妇刘氏便是因此?”

方老郎中摇了摇头:“并非如此,老夫并未给这名产妇把过脉。老夫说的乃是此桉中另一位被陷害的刘产婆,她的女儿。”

施禹水想了想问道:“刘产婆女儿自出生以后一直体弱多病,全仗刘产婆接生赚钱服药才得以延命,此事本县记得,还请老丈明言。”

方老郎中便继续讲述道:“刘产婆家中贫苦些,老夫因在本县薄有声名,收取的诊金不低,因而刘产婆一直没有上门求诊。因了那次桉件,老夫与刘产婆也有几面之缘,便到孙家为她女儿诊了一次脉。当时诊出的脉象就是偃刀脉。因只有这一例,老夫并未放在心上,只以为是刘产婆孕时不当心在哪里碰到了水银之故。此次大人请老夫为村民诊脉,老夫才想起来那位女子也是此等脉象。”

施禹水站起身在屋里转了几圈:“方老丈,能否找出被水银波及的水源?本县打算尽快将其封闭,免得再有人受害,还要另寻一地安置该村的村民了。”

方老郎中摇了摇头:“老夫不能准确判断出水源是否被污,只能将临近的几个村子全部把脉,而后看有偃刀脉的人平日饮用何处之水,到时候县令再派人封闭该处水源吧。”

施禹水忽然想起另一个问题:“若是因水银中毒而死,死后骨殖上可有表现?”

“水银多浸害肾,于骨殖上倒不会与常人有多少不同。”

施禹水点了点头,他本以为可以查一查乱葬岗上白骨有多少人也是因了水银中毒死去的,没想到竟然此路不通。他向方老郎中说道:“方老丈已是本县医学堂教授,本县这就张贴告示,命全县郎中前来向老丈讨教偃刀脉,回村给村民把脉,之后将有此脉象的人数上报县衙。之后本县再查封水源。老丈定要忙碌些时日,不知可能支持?”

方老郎中点点头:“医者父母心,老夫义不容辞。只可惜小儿不在,不然也能得些经历。”

施禹水笑了笑避开了关于方博的话题,亲自送方老郎中离开。又在县衙分派衙役赶赴各村通知郎中们到县衙听课,特意说明本次课乃是县令强制必须要听的,不能不来。想了想,又叫来张冲——他原本只是亲兵,已经被施禹水改作衙役了——说道:“如今本县清查梅家之事,发现了当初刘产婆的女儿体弱似乎也是受了梅家之累。如今本县派你前往真阳县拜见黄县令,请问一下刘产婆当年怀着女儿时都到过哪些地方,在哪里接触到过水银这种东西。问清了即刻来回报。”

张冲答应下来,很快便上路了。

施禹水回到后院,淑娘正拉着春花、孙娘子一起在正屋听王大讲他南下时到苏州探望王二婶的事。

“小的原想着我们兄弟俩只剩这一个亲人了,以后要是找到了二婶就好好奉养她终老。后来小的接到钱客商捎的信儿,知道二婶另外成了家生了孩子,就替小的弟弟担心了,怕他想不开。大官人叫小的来岭南,也说了小的顺路的话可以去苏州探望一下二婶。小的就想着,二婶早年养了小的几年,怎么也要去见个面的,就在苏州下了船。”

“小的已经知道了长洲县周庄这个地方,就跟人打听了村子位置直接找到了门上。二婶看着比先老了不少,小的看她三个孩子年纪相差不大,她家的房子跟村里别家比起来也稍微差一点,就知道二婶这也是操劳了半辈子。”

“二婶对着小的还是有点抹不开脸,叫她后来生的几个孩子来招呼小的。小的细问了,大的叫周顺,十二岁了;小的叫周罡,九岁了;女孩儿叫周梨花,六岁半了。二婶偷偷跟小的说了,两个小子的名字里分别有三跟四,还是念着小的兄弟两个是在先的。”

“小的看那个周顺是个念书的料子,二婶也说周顺在学堂里总被先生夸,已经打算明年就下场一试身手了。”

孙娘子问道:“婆婆的身体怎么样?”

王大回答:“我到那里时,见二婶一直在咳嗽,还特意问了。二婶说她这咳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往年也会有,今年不过提前了些。我又问是怎么个情形,二婶只是摆手说老毛病了,不用在意。还是周顺小子跟我说了,二婶往年在冬至到春分这三个月就会一直咳嗽,村里的郎中说二婶这是早年着凉伤到了肺,又没有机会好好保养,如今年纪大了才咳嗽的,只叫常暖着点,别的也没什么法子。不过今年从立冬开始就咳嗽起来了,比往年早了一个多月。”

淑娘问道:“王大你有没有再去县里请个好郎中给王二婶看看?”

王大摇了摇头:“小的倒是想过,不过一来人生地不熟,不知道好郎中是口碑好还是医术好;二来小的看着周顺很刻意地要把二婶同小的兄弟两个撇清干系的样子,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横竖二婶的病到了明年春天就该好了。”

春花表示很不忿:“王大哥,那个叫周顺的真的这么可恶吗?”

施禹水进了屋:“春花,不要这样说。”他解释道:“照王大说的,周顺是立志要科举的人,想必是觉得自己娘亲曾经嫁人生孩子、后来却又改嫁给自己父亲这一点难以启齿,所以比较敌视王大王二你们这两个不但知道刘氏过往还是当事人的人。”

王大点了点头:“对,大官人说的有理,小的当时也问过周顺。周顺道他以后是要做官的人,二婶既然已经改嫁了,王家何不将她除名,也好留给她一个清白名声。小的也跟他说了,现放着小的弟弟这个大活人在,再是将二婶从王家除名她是二弟生母这一点也不能改变。小的看周顺的样子似是还要跟小的理论,不过二婶煮好了饭喊人吃饭。饭后小的就告辞了,没有跟周顺就着这件事继续谈下去。”

施禹水摇了摇头:“刘氏改嫁并非污点,本朝并没有旨意说不许寡妇改嫁的。周顺这个心态确实是有点儿矫枉过正了。”

淑娘若有所思地说道:“郎君你说,这个周顺知不知道他娘并不是直接改嫁给他父亲、而是跟人做妾被主妇打发出门配给周瘸子的?”

施禹水摇摇头:“恐怕不知道,不然照他这个性子来讲,恐怕会觉得刘氏水性杨花了。”

王大叹了口气:“小的还说二婶是过上好日子了呢,真没想到原来她自己的儿子还有可能看不起她。”

施禹水叮嘱道:“王大,孙氏,等王二回来之后,关于周顺的这点心思就不要告诉王二了,免得他在这千里之外担心。”

两人齐声答应:“小的/奴家知道了。”

下午,施禹水来到衙门继续处理善后事宜。已经有一些百姓前来询问梅家铺子的事情了,施禹水吩咐手下先紧着这些产业以前的主家赎买,若是先前的主家明确表示不要了的,才允许别家购买重新开业。

只有织锦厂因为施禹水有心算做县衙的产业,早早地做好了打算,很快就重新开业了,原先在厂里做工的女子们也能继续在厂里做工,只把监管的人换成了衙门审核过跟梅家无关的人。施禹水并不害怕这些做工的女子做什么破坏,梅家已经倒了,如今这些女人是从县衙领工钱的。

粮食铺子也很快被别家接手了。还有一些杂货日用等铺子也有人表现出了购买意向。只有金楼、银楼、珠宝铺这三处需要的本钱太多无人敢问津。施禹水叹了口气,吩咐王大悄悄地将从这三处铺子里抄来的金银首饰以及珠宝等送回县衙后院,叫淑娘选了一部分样式好的自用,打算把一些粗笨的熔了。

铺子里做工的人除了掌柜等这些跟梅家有远亲的被看了起来等候审问,其他单纯雇用来的人都放了回去。银楼的何伯前来县衙询问自己能否领回何伟的尸体回家安葬。

施禹水还记得这个老银匠,忙召见了他:“老丈打算将何伟遗体安葬在何处?”

何伯面色苍老了很多:“老儿无能,这么多年都没发现我儿一直在离我这么近的地方,还甘心替梅家卖命多年,心中恨意不能消除。老儿想过了,将我儿烧化了,骨灰随身带着,就在蓬莱寺出家,了此残生。”

施禹水叹息一声:“老丈没有打算寻回亲生子,一家团圆吗?”

何伯摇了摇头:“老儿不想再见到那两个不孝子了,如今老儿别无他念,只愿我儿天赐长伴身边。”

施禹水无奈地应了,却派人去见了蓬莱寺方丈,将何伯之事言明,请他不要嫌弃何伯年老,将他收下剃度出家,出家后日常花费衙门里会从梅家抄家所得银两中拨出来。方丈也请来人带了回话,道是佛门广纳天下,不会因年纪便不开方便之门的。至于花费也不需要衙门来出,在蓬莱寺出了家的方丈都一视同仁。

何伟的遗体被何伯领走之后,仵作来向施禹水禀告,敛房里盛放的尸体过多。岭南天热,如今冰块似有融化之像,若冰块融化,所存放的尸体必将腐烂,请县令尽快解决此事。

施禹水问了如今还存有秋兰、梅洵老妻、梅霆、梅本四人的尸体之后,又命人将秋兰的尸体送到蓬莱寺一并烧化。另外派人去城外的道观里讨要硝石回来制冰。硝石制冰的法子还是先祖所记载的,往年在长社县遇到苦夏时也常自制一些冰块消暑。硝石可以反复使用,本来南下时也带了一些,可如今制冰是为了保存尸体,少不得需要大块硝石,自家所存的就不得用了。

县学三日假满开始上课,学子们回来之后发现食堂做饭的钱厨娘换成了原先吕家饭铺的吕掌柜,便有人偷偷打听起吕掌柜跟钱厨娘的关系来。有几个人在吕家饭铺吃过饭,是见过钱厨娘在那里帮忙招呼客人的,便向众学子说了,一干人纷纷猜测这两人是夫妻。

有幸见到钱厨娘与姜娘子在食堂闹架的人解释了一下,众人方知吕家饭铺的掌柜另有娘子,钱厨娘不过是去赶趁的。吕河年纪小,蹦蹦跳跳地冲吕壮喊爹。尤辛仁见到了,便哄着吕河过来问钱厨娘去哪了。

吕河痛痛快快地说道:“阿翁娶了做姨娘了。”

尤辛仁继续追问:“若是你阿翁娶了,你不是应该唤阿婆的吗?怎么会喊姨娘?姨娘这称呼该是……”你爹的妾呀?

吕河不明所以地说道:“可我有阿婆啊。阿翁说了,阿婆累了在地下睡了叫不醒。我娘也是喊姨娘的。”

尤辛仁“哦”了一声之后再挤眉弄眼地问道:“那你看见姨娘是跟你阿翁睡的还是跟你爹睡的?”

吕河不知道怎么回答,转头大喊:“爹,这个哥哥问我姨娘是跟阿翁睡的还是跟你睡的。”

食堂里众人被这一声喊惊到,纷纷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尤辛仁一脸讪笑:“小弟就是好奇,好奇……”

吕壮气得发抖,他忍着怒气做了一个团团揖:“在下虽是个做饭的,也不当做你等的笑料。先前的钱氏厨娘丧了夫君多年,想要再寻一家养老,看中了在下的爹。我爹一片慈心怕钱氏进了门做了继妻我夫妻头上多了一个婆婆要受限制,只肯纳她做妾。钱氏应了,已经在冬至那天进了门成了我爹的妾。各位打听别人家的这点私事也要记得嘴上留点德,免得被人嗤笑。”

有几个年纪大的上前劝慰吕壮几句,又回头喝斥了那个尤辛仁,事情很快就平顺了。

施水谷过后得知了这件事,便来寻施禹水将这件事说了:“大人,虽然说这些不是小孩子的人也想识字是好事,可不分良莠只管收进学堂也是个搅合。小的看还是该立个章程制止一下才是。”

施禹水沉吟了一阵:“表弟的蒙学堂那边不是每月张贴公告,列明学生进益吗?你这个蒙学堂既然只是教导识字,索性就也照着表弟那边的规矩。每月张贴一次公告,列明哪一个人识了多少字,若是一个月识字不满二十个的就罚,连续三个月识字都不满二十的索性劝退。”

施水谷答应了,很快就在学堂将新规定宣布了。尤辛仁总觉得这规定是针对自己的,便悄悄地打听吕家有什么后台,竟然能让县令的族弟为一个做饭的出头做主。待从上舍生苗书生那里知道了吕河是县令收下的第一个弟子,咋舌之后再也不敢寻衅滋事了。

第二天王二跟智清回来了,见到王大赶来,王二兴奋地上前唤了一声:“大哥!”

王大笑着将“兄弟两个的浑家都有了身子很快就要双双做爹、自己南下途中探望过二婶、二婶除了咳嗽没有别的毛病”的话都说了。两人又叙了半天话。王二偷偷向王大说道:“我想再去看看娘。”

王大低声问道:“可是因为二婶的病?”

王二点点头低声说道:“大哥也知道大娘子的亲爹就是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