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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线?篷?篱

城市绿化,除了从环境保护、美化市容及其他实用性角度考虑外,还应有更自觉的美学创意融汇于内。

国内城市街心广场的绿化,就我所见到的而言,似乎大都落套于一个模式:突出最中心的巨型雕塑,周围基本上是配置花坛与矮树、灌木,即使点缀一些高大的乔木,也多取稀疏均匀的构图。这样的绿化构思,优点是富于浓郁的装饰性,尤其是当广场周遭有高大奇突的现代化公用建筑时,街心绿岛的巨雕便格外具有明显的符码意味。但其值得质疑的因素也是有的:许多城市都刻意在其最主要的街心圆岛上,安放象征该城市的雕塑,这些庞然大物往往要消耗惊人的资金,如用这些钱来栽种树木,则往往可以营造出一座可观的树林;于是我要问:“难道非得如此这般地装点我们的城市么?”

其实,城市中的街心绿岛与街间隙地完全可以采取另一种营造策略,那便是突出高大的乔木,使其蓊翳为一个从空中鸟瞰时,能明显感受到的绿团。在这种布局中,花坛只是点缀,不一定要排拒雕塑,但雕塑不必是庞然大物,只要比例上得宜,非中心、非对称地布置几座,便足增雅韵。这种“团”式绿化,如选取树种得当,能有耸空之势,得葆四季常青,效果尤佳;南方城市,应不难落实。法国巴黎以凯旋门为中心,辐射出多条街道,这些街道的绿化方式并不雷同,其中最著名的香榭丽舍大街,其尽头便是“团”式绿化,令人走到那里,忽在都会闹市之中,俨然森林迎面,其爽人心脾的效应,十分强烈。

倘若街心广场是“绿团”,那么街道两侧的行道树不消说便是“绿线”了。当然,“团”与“线”只要由植物构成便好,也不一定非得都“绿”。北京从20世纪80年代以降,从事城市街道绿化的设计人员,贡献很大。他们根据北京地区四季分明的特点,精心选择四季呈现不同色彩的品种,选优配置,使北京许多的通衢两侧,早春有鹅黄的迎春与嫩红的榆叶梅交错怒放,仲春有紫丁香与粉海棠争奇斗艳,初夏有洋槐放香,炎夏有竖柳成伞,到了秋天,银杏金黄,枫树殷红,冬日则有青松葆翠、绿柏抗霜……缺点么,似乎高大的树木种类欠缺,原来极多的杨树,在汰劣选优的品种改造过程中,似乎成绩还不那么明显,在引进新的行道树品种方面,看来还应有更大的魄力才好。

随着城市现代化进程的加速,特别是多车道路面的推广,城市绿化带中的“线”不再只是两道平行直线,而会是多道平行直线或多道非平行曲线。我在台北的仁爱路上,曾看到左右行的快慢车道中间,还有阔带状的绿地,如从空中望下,其间就还有四行的“绿线”,由高大的亚热带棕榈等构成,蔚为壮观。特别是现代化的高架立交桥越来越多以后,非桥地段的绿化线条便更加显得珍贵,值得城市绿化部门下大功夫经营。

上海的许多街道,是以法国梧桐为行道树的,树龄稍大后,这种行道树便两相携手,枝叶可合成绿色的天篷,这种“篷”状效果于盛夏之际,尤令炎热中的市民欣喜。相比于上海,北京有这种“绿篷”的街道便十分稀贵,仅正义路等处的国槐在仲夏中颇具该种风貌,北京的市民把在此种“篷”下的漫步流连,当作了身心的享受。但随着现代化公共交通的发展,如双层大巴的运行,“篷”式绿化便会成为累赘,因而今后城市中的“篷”式绿化恐怕只能沦为小街僻巷中的古典式手段,在通衢大道上难以再加推行。

城市绿化的低矮一族,是“绿篱”,“篱”式手段多具有强烈的标识性功能,如通过随时修剪出的水平面的冬青、刺柏,来作为隔离或分界的矮墙。其实在“篱”的运用上,我们也应有更多的美学创意。《红楼梦》里大观园的稻香村,“外面却是桑、榆、槿、柘,各色树稚青条,随其曲折,编就两溜青篱”,这充满民族文化积淀的“篱”模式,何不在我们当今的城市绿化中,也一展其风采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