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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离开花厅时, 雪已经差不多停住了, 地上覆了一层薄薄的积雪, 在月辉的照射下泛着清冷的微光。

霍景安握着段缱的手, 一边拉着她踩在松软的雪地上,一边低声嘱咐她小心脚下。

段缱的手被包裹在他宽大的手掌里, 感受到他手心传来的热度,她面上的红晕就又深了一层,低头应了一声, 跟着他的脚步下了花厅台阶,来到了外院的月洞门处。

采蘩采薇正候在门口, 听见动静, 就起身往里走了两三步, 对着两人分别行了一礼。

段缱停下脚步, 把手从霍景安掌心中抽出,交叠着放在腰腹前, 矜持着侧过身对他道:“霍大哥, 你送到这里就行了, 夜色已深,你一路赶来长安, 风尘仆仆,想来也累了, 还是早些回府休息的好。”

霍景安道:“不必, 我还不累。”

段缱一哽, 片刻方道:“有采蘩采薇送我, 你不必担心。”

霍景安看向她,眼中似有戏谑:“这里是你家,我自然放心你一人回去。只是你不愿我送你,是如刚才所说,想让我早些回去休息呢,还是不想让别人看见我们两个在一起,徒惹是非?”

段缱心中一跳,有些被他说中了的心虚,这两点的确是原因之一,但不是最主要的,更多的还是因为刚才那个吻。只要霍景安稍稍靠近点,她就会想起那个吻,感到一阵紧张,都不知道该把手脚往哪里放了。

这样的状态,她哪里敢让他一路相送。

她大可默认霍景安刚才说的话,顺势让他离开,但因着不想让他误会,还是轻抿着唇道:“你胡说什么。我若担心那些,今夜便不会前来见你了。”

“那不就得了。”霍景安笑一笑,看向采蘩采薇,“你们郡主有我送着,你们两个先回去吧,煮碗姜汤,烧些炭火,别让你们郡主受了凉。”

采蘩采薇对视一眼,有些迟疑地看向段缱。

段缱也算是弄明白了霍景安的性子,只要是他决定的事,旁人就不可轻易更改,无奈道:“你们先下去吧,我和世子绕着附近再慢慢转一圈。”

二女便都应了声是,福身退下。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望着那两人离开的背影,霍景安忽然道,“你是觉得我身为藩王世子,大半夜的忽然出现在这,若是让别人看到了,恐会生疑,是不是?”

这也是原因之一。段缱有些不解地抬起头:“你既然知道……”

“那又如何?”他浑不在意,“今晚见到我会心生疑虑的人,难不成明天见到我就不会了吗。为这些人行事掣肘,不值得。”

段缱道:“可要是在半路遇见了——”

他打断了她的话:“你住在内苑,我送你回去,自然走回内苑的道。宾客往来,则多走外苑道,现下宾客尚未散尽,我这时离开,反倒容易撞上别人,送你回去,也顶多遇上几个仆役而已。好了,别再想这些有的没的的事了,我都不在意,你又担心什么?”

段缱一时语塞,他的确不是会在意这些的人,说到底,还是他对自己的态度越发柔和了,让她差点忘了他是个怎样目下无尘的人。

见她无言以对,霍景安微微一笑,伸手裹紧了她身上的斗篷,又拢了拢她戴着的雪帽,确保不会有一丝漏风后:“雪虽然停了,风还是很紧,你裹紧一些,别冻着。”

段缱低下头,“知道了。”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亲昵与娇嗔。

霍景安听出来了,心下悦然,本该收回的手忍不住在她面上摩挲了片刻,笑道:“走,我送你回去。”

就这么被一路送回了兰渠阁,段缱在外边的长廊下立定,一边接过霍景安递来的琉璃宫灯,一边询问他要不要进去坐坐。

霍景安瞥了她身后的屋子一眼,不说进去也不说不进去,只道:“你是真想我进去坐坐,还只是客气地装装样子?”

段缱愣了愣,一双清眸慢慢垂下,沉默不语。

瞧她这反应,霍景安就知道她刚才那话真的只是客套,不由有些苦恼,不明白她怎么就这么怕自己靠近。

他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她,和旁人一样吧,未免太过冷漠,对她温柔些吧,她又不自在,心中头一次升起一阵无力感,叹了口气道:“行了,我知道了。你也别对我太见外了,下次要再这么客气,我可会当真的。快进去吧,别着凉了。”

“霍大哥……”段缱也觉得自己刚才的反应有些不妥,张了张口,想弥补地说些什么,但被霍景安的澹澹一笑打断了。

“好好休息。”他这么嘱咐了一句,而后就转过身,沿着长廊离开,融入进了茫茫夜色里。

段缱怔怔立着,久久没有回神。

还是采蘩上前一步,小声唤了下她,她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看向采蘩道:“采蘩,你说……我对他是不是太见外了?总是这般拒他于千里之外。”

与采薇不同,采蘩一向谨言慎行,对于不该接的话从来就不会接,但她见段缱眉尖微蹙,面有愁绪,不想她

为此烦恼,就大着胆子道:“这种事,奴婢也不太懂。可奴婢觉得,郡主是真心待世子好的,不说别的,就说今晚,郡主冒着风雪去见他,换了哪家姑娘,都不会轻易这样做。若这样还叫拒人于千里之外,那奴婢也不知道什么叫做真心相待了。”

她这一番话有效地安慰了段缱,段缱稍稍安了点心,触及腕上的银镯,更是安定,微笑道:“你说得对,是我多想了。走吧,咱们回屋里去,这外面的确冷了些。”

晋南王府。

已是夜半时分,书房里却依旧燃着烛光,霍景安坐在圈椅上,冷眼看着手里的奏折,半晌,把它一扔,掷在了正烧着银炭的火盆里。

洒着金粉的奏折顿时被火舌吞噬,变黑发灰,散发出一股焦味。

立在一边的刘用对此惊讶万分:“主子,这是王爷的请期折子?”

这可是用来定下跟长乐郡主的婚期的,若没了这折子,这婚期可就定不下来了。

对于霍景安的心思,身为心腹的刘用不说十分了然,也清楚八分,自家主子对那位郡主的用心,他都看在眼里,也知道主子为了这门亲事下了多少力,可现在,主子居然烧了这份请期的折子?

莫非主子反悔了,不想定下这门亲事了?

“请期?”霍景安抬眼看他,“你见过谁在请期的折子上请封郡王的吗。”

刘用更惊:“王爷他——”

身为霍景安的得力下属,刘用也是王府里的老人了,对府中事情知之甚详,知道先晋南王妃去世没有两年,晋南王就又娶了一位续弦的王妃,诞下了小公子,对其甚是宠爱,甚至超过了主子。

本来这也没什么,主子也不在意这些,可不知道是不是王妃吹了枕边风,王爷竟生了给小公子求个郡王之位的心思,主子当然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在此之前,王爷对于晋南还是有些实权的,此事一出,主子就直接接手了晋南的军政大权,让王爷荣养在府,不再问事。

自此之后,王爷就再也没有提过请封郡王一事。

他原本以为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没想到过了两年,王爷居然还没歇了这个心思,竟是把它写在了给主子请期的折子里,这可是主子的终身大事啊,王爷对主子可有丝毫亲情?

对小公子那般宠爱,对主子却是如此,实在让人心寒。

“不过半年不回去,心思就又开始活络起来了。”望着被烧黑大半的奏折,霍景安面无表情,“郡王?痴人说梦。”

刘用小心翼翼地看向他:“主子,那这请期……”

“请期的折子我自己来写。”霍景安抬眼,“公羊兴那边怎么样了?”

他忙道:“前两日传回消息,说是陛下已经开始接触先帝的旧部了,主子看是……”

“按兵不动。”霍景安道,顿了顿,又道,“这两个月,皇长公主新任命了一位太医令丞,是晏平侯的小儿子,你仔细查查他。”

“是,属下遵命。”

……

年关将近,前朝一片忙碌,赵静再次长久宿于宫中,而霍景安毫无预兆的进京也意料之内地掀起了一阵波澜,更具体的事段缱不清楚,但他上奏请期一事是在一夕间就传遍了皇宫内外的,毕竟这一门亲事非比寻常,牵扯到了天子、长公主、藩王等多方势力,所有人都在关注着它。

霍景安上奏的请期折子里,婚期定在来年的八月,而赵静批准了。

这就意味着再过九个月,段缱就要嫁作人妇,成为世子妃了。

婚期定下,前朝后宫每个人都心思迥异,但最焦躁的还要属段逸,甚至为此特特请了一天休,专门堵了段缱道:“小妹,阿兄现在已经改过自新,你不必再为了这个家牺牲自己了。那姓霍的长了那样招蜂引蝶的一张脸,你嫁过去后得多操心?还是嫁去晋南那么远的地方,他要欺负你,对你不好,阿兄都赶不及过去帮你揍他!你还是推了这门亲事吧,找个在长安的王孙公子嫁了,这样阿兄也好护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