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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作弊

初一的课程多了,多就多吧,上什么课念什么经,似是而非似懂非懂……我是“非农业”,不管怎样,我就是考不上中专,还可以考只有“非农业”户口才有资格报名的技校;再不行,可以直接招工到城里的工厂干正式工……迄今为止,我还没听说哪个“非农业”找不着工作在家种地撸牛尾巴的。

作业、考试只要能应付过去,别让俺大俺娘太丢脸,差不多就行了……可有一门课,我就是用心也不能应付,并离“差不多”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英语,由英国人创造使用并可恨地传到中国、传到牛山联中、由许多不相关字母串成的像喜鹊叫的语言——一个简单的单词,我就是手写、脑记、朗读几十遍,可丢开书本,不是漏掉一两个字母、就是前后顺序排错或者插队,更别说默写一个句子一段话了!

在英语方面,老是像低头找东西的王兵的脑细胞不知是怎么生的,一篇纯英语课文读上几遍后,课本翻扣,黑长脸微微上仰、双眼细眯,像孙彩霞跟人吵架似的,“突突”地一个字母不差地脱口而出。

因看不懂学不会记不牢,还出过一次让我“斯文”扫地的提问——英语老师是一个自报年龄十九岁的胖嘟嘟、矮墩墩、被“老油条”(牛山联中成立三年,他就在此读了三年初一)孙雷起外号为“牛犊”的民办老师——孙超。她将我叫起提问:什么单词前面加“a”,什么单词前面加“an”?我怔了一会,突然想起“苹果”、“桔子”、“香蕉”前面都是“an”,于是回答:只要是吃的,前面都加“an”。同学们抚掌拍书跺脚哄堂大笑,脸上挂霜的牛犊也用书角稍掩她像蛙子一样的阔嘴,偷偷笑了,说不对。

可她没有说为什么不对,正确的答案是什么?难道说我真的错了?我当时没向同学请教,哈哈大笑的同学自然也不会主动告诉我。

直到初二下半学期我才知晓:噢,原来如此!我才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多么低级的错误,闹了一个多么大的笑话,也惊讶于牛犊那次怎么会如此轻易地放过我——她对我一向可是有错必打的。

每逢英语默写、背诵、作业和考试,她几乎每次都向我伸出“九阴白骨爪”、“铁沙掌”,还有足以让我记恨终生的“飞天一脚”——

肯定由她出卷的油印英语期中考试试卷,发到我手里后,除了非常熟练自信地写上“韩亚民”三个字外,看了十分钟也呆愣了十分钟——选择题四个答案里哪个都像、是又不是,判断题个个像对又像错,更别说填空、英汉互译了。离交卷还有半小时时,我终于逮住一个监考老师出考场、一个转身背向我的千载难逢的绝佳时机,在前位的同村女同学王金玉还没来得及反应出惊慌、害怕、不舍的情况下,以迅疾不及掩耳之势探身一把将她的试卷,从其右耳旁扯了过来,急速将选择判断题抄了下来,在监考老师还没拐弯的情况下又快如闪电得还了回去……

我心一下子踏实了舒适了,就像在酷热的周营集上挤个汗流浃背后,坐下来一气喝下二分钱满满一玻璃杯桔黄色气露水后一样。

第二天,牛犊手里拿着一沓改完的试卷,边读分数边发给走上来的同学。当我听到王金玉八十七分后,内心五颜六色的花朵突然一下子全开了,并散发出沁入心脾的芬芳,这让我想起初夏时节俺大用自行车第一次带我到枣庄人民公园的花卉丛中的情景——一共七十分的选择判断,根据王金玉的成绩,可以轻易推断出——怎么着也得五六十分吧!

我想我马上就能看到牛犊面对我时弯成月牙的眼睛,听到她优美的赞扬声,深切的谆谆鼓励声……仿佛也听到了俺娘问及成绩时,先紧张后舒颜的笑赞声……至于同学的赞美声,我就不敢奢望了——这点小伎俩,瞒得了老师,却绝瞒不了快嘴绕舌耳聪目明的同学们……

可另我怎么也想不到的是,这个极其短暂、像花儿一样的美梦,却被突至的如枪林弹雨似的冷子,当场击得香消花落、呆若木鸡——牛犊掺杂有愤怒仇恨忧愁的语气道:韩亚民,十五分!

我当时就懵了,同样的试卷同样的答案,怎么她就是八十七分,而我是十五呢?我低头上前,余光却从牛犊紧包腚和大腿的乳白色的确良裤子,看向她粗短的手指。

走到跟前,我迅速从她手里抽到试卷倒退,成功躲过了她伸向我胸部、试图连抓带拧的“九阴白骨爪”及高举斜向劈往头部的“铁砂掌”,可哪肯就此罢休的牛犊快速挪动短腿紧逼上来……

我一看倒走肯定是不行了,反身开始疾跑,可刚跑过三排课桌,突然悲壮地看到窄窄的过道大半已被黑圆脸大眼睛同是教师子女成绩却比我优异许多的孙彩霞的弓膝外伸的大腿遮挡住了,我只好双手按住两侧的课桌、撑起身体,来了一个凌空飞越,可就是这么一慢,牛犊的猪蹄一样的尖头人造革小皮鞋像一把加了速度、加了恶毒、加了杀人之心的锥子,狠狠刺向我扁瘦的腚……

我顿时感到骨肉分离后的巨烈刺痛,并在后来的几天里坚信,这一脚不只是踢伤了皮肉,还严重损坏了青紫皮肤下纵横交错的稚嫩敏感的神经,不然怎么腚一着板凳和床板,就像有千万根钢针硬生生插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