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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还没起床?昨晚做贼去了!”李持恒杀猪般的声音在电话里响起。

挂掉电话,我环视着房间,这才确认是在自己的家里,壁上挂的那张世界地图已经布满了灰尘,楼下传来朗朗的笑声,那是一群老太太们在聊东家长西家短,强烈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射在我睡的整张床上,我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已经早上十点了。

父母都出去了,家里有些寂静,我是三天前回到家中的,后来接到周巍的电话,约好今天早上九点半大伙重回技校打球,就因为我睡过了头,这才惹得李持恒一个催命电话打来。

我拿好球,骑车便往学校赶去,今天是周日,街道上的行人挺多的,每个人都被阳光照射得如同燃烧着的煤一样通红刺眼,两旁的树已经只剩枝了,不过,新的叶子很快就会再长出来。

伴随我六年的自行车快不行了,满身锈迹斑斑的,没有了以前的那种灵活自如了,骑起来很费劲,老娘说过了些日子将它卖了。我问她大概能卖多少钱,她说只能当废铁卖,三十块左右吧。

“怎么了,都不进去干吗?”我以微笑来表达迟到的歉意,大伙都围在校门口。

“你个王八蛋,我们以为你放鸽子呢,说好了九点半到的,都十点二十了。”陈浩平一把将我从自行车上拉了下来。

“没办法,我家钟慢了,我醒的时候,才八点一刻,于是又接着睡下去了,不是李持恒的电话,我可能一觉醒来还以为是八点一刻呢。”

“你别骗人了,你们家生活在孤岛上?周围就没邻居?就是外面的汽车声音都能吵醒你,你懒就懒,还找借口。”韩哲上来就要给我玩****,吓得我忙挡住屁股。

“不进去干吗,都在等我这大人物出场么?”我一句话惹得大伙围殴我。

“你算狗屁大人物,大门给锁了,我们进不去。”丁杰指着大门。

我一看果然用铁链给锁住了,也注意到丁杰骑了辆摩托车来。

“不错嘛丁杰,鸟枪换炮啦,哟,还是豪爵铃木呢,真够神气的。”

“这是我老爷子的,告诉你何勇,这车我根本看不上,将来我丁杰要骑的,肯定是太子。”丁杰依然是那副自鸣得意的德行。

“阿富汗呢,就差他没来了,这小子不会不来了吧?”李持恒问我。

“会来,开始我发信息给他,他说在路上,他家里远,得晚点才能到。”

正当我们决定翻围墙进到学校里面去的时候,看守大门的王老头缓缓地从门卫室里走了出来,问我们是哪里的,站在这要干吗,敢情把我们当地痞流氓看了。

“你不认识我们啦,王老头,我们啊,电子班的,以前我逃课回来,你还开门让我进去呢,半年多不见就不认识我们啦,快开门,我们进去打球。”丁杰像大爷一样对王老头说。

可王老头却死活不放我们进去,他说我们已经毕业了,就不是学校的人,学校有规定,外面的人不能放进来,任我们怎样苦口婆心地劝说,王老头就是不开门。

“外面球场有的是,不一定来学校里玩。”王老头理直气壮地说。

“我们是想念学校,顺便看看学校,这么点要求都不答应,太不近人情了吧你。”丁杰火了,嗓音提高了不少。

“不行不行,我要是答应了领导就该对我不近人情了,你们赶紧走,别在这捣乱。”

“大爷,您看,就放我们进去玩玩,大不了我们出来的时候您搜我们身好吧,再说,您也认识我们,您应该相信我们的道德品质吧。”李持恒堆笑着上前递给王老头二根烟,那是好烟。

没想到王老头拿到烟就开门了,并嘱咐我们别玩太久,大伙立马对李持恒肃然起敬,半年前他还是个腼腆内向、不善言辞的家伙,如今却变了。

学校还是老样子,进到里面,就像回到了从前,每个人都兴奋不已,一场球打下来,大伙都上气不接下气,坐在球场边海侃神吹,最起劲的当属李持恒了,他压根就没停一下嘴。

阿富汗来了,大呼:“同志们,想俺了没。”这一句话下来,大伙立刻脱掉鞋子,照着他砸了过去。

“学习还好吧。”坐在我旁边的韩哲问我。

韩哲在高考结束后,并没有选择去哪家学院继续深造,而是去了一所厨师学校,学习烹饪技巧,他觉得早日掌握一门手艺比进学院深造更有前途。

“就那样子,每个人的生活都很自由,学习压力更谈不上,都已经是最后的学生生涯了,泡妞的泡妞,想读书的读书,打架的打架,玩游戏的玩游戏,两个字,混吧。”我擦掉额头上的汗,“你呢,会做几道菜了?”

“目前还在学习基础烹饪技巧的阶段。”

“厨师可是‘金饭碗’呢,到时等你学有所成了,可得让大伙尝尝你的手艺。”

韩哲听后,笑了起来。“对了,你知道刘文蕊的事吗?”

“刘文蕊,她怎么了?”

“人家都快结婚了!”李持恒从旁边伸出个头来插话道。“前不久韩哲在路上碰到她,她告诉韩哲的,本来我们还不想告诉你呢,因为你毕竟与她谈过,但觉得不告诉你又不够兄弟。”

我看着韩哲,韩哲点了点头。“没什么,我跟她只是普通朋友,那时候还是大家的唆使我才去追她的,她不会是跟小我们一年级的那小子结婚吧。”与刘文蕊的点点滴滴浮现在脑海里了。

“不是跟那小子,是个年级挺大的,不过挺有钱的家伙,我看过那家伙开车带刘文蕊呢。”韩哲回答。

“那也不错了,得恭喜她了,早早就迎来了幸福的人生。”

“就是,女的和我们男的不同,女的只要碰到个好的,有钱的,一辈子都能过上好日子的,就可以嫁了,至于什么爱情不爱情的,狗屁。”韩哲说。

“听你这话,貌似你这方面的阅历很深呢。”

“哪里哪里,嘴皮上的功夫,纸上谈兵罢了。”韩哲说完对着正在打球的阿富汗大吼了一句:“阿富汗,你球技怎么一点也没进步啊,看了就让人觉得恶心,人家猴子打球都比你好看、有模有样的。”

阿富汗回敬道:“要你管,老子再难看赢你却不在话下,有种上来斗牛。”

两天后,我在家玩实况足球,我妈对我说韧石来了,我高兴地把他迎了进来。

“我在学校里也常玩这游戏。”韧石说。

韧石变化很大,干净利索的短发,穿着淡黄色的休闲西装和深色的牛仔裤,戴一副无框树脂眼镜,看上去像位彬彬有礼的绅士,简直让我自惭形秽,可看见他这样,却是打心眼里感到开心。

“看来高考失利的阴影已经从你心里驱散开了。”我照着他的胸便是一拳。

“嗨,我李韧石是什么样的人,能被这点打击给打倒?”他大笑了起来。

那是我再熟悉不过的笑了,可却是我久违了的笑。

“不过……”韧石接着说。“不过那时候真的差一点就趴下了,甚至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样过来的,当我知道成绩的时候,脑袋变得一片空白,整个人晕厥着将要栽倒下去。我甚至想过上吊的念头,上吊呢,你觉得可笑吗,现在我想起来都快笑死了。”

我点头。

“当时我想完了,完了,你知道我觉得最对不起的人是谁吗,不是我爸,也不是我妈,更不是我老师,而是我自己,我个人,我想着那么多个挑灯夜读的晚上,想着那么多被我解决掉的没完没了的试题,我就觉得活着没劲了,太没劲了,不如一死了之。”

“但当我听见父母在门外的叫喊后,我突然明白了过来,我妈,她的嗓音几乎整幢楼都能听见了,听上去极度的令人害怕,就像一个疯子一样,我爸,他使的力量已经令房门开始变形了,这样做,他们都是为什么呢,还不是为了我,他们知道,孩子高考失利他们可以接受,但没了儿子,他们就不能接受,那两天他们没精神崩溃就算好的了,我就觉得对不起他们了,觉得不能伤他们的心,也不舍得伤他们。”

“的确是的。”

“我很高兴自己挺过了那道难关,虽然那是一道无比黑暗的难关,现在我比以前成熟了很多,想事情也更透彻了,其实人生的道路长着呢,难免会有跌倒,不顺心,但这些总是会过去的,去不了我理想中的大学,是有些遗憾,但我依然能追寻人生的梦想,就像我在现在的学校,就混得相当不错,而且还当了学生会副主席,还是那句话,如果觉得自己是金子的话,总会发光发亮的,在哪都一样。”

“也许吧,别谈这些了,都过去了,玩游戏。”我把游戏手柄递给他。

韧石的巴西队被我用法国队扫了个五比零,他不服气,又选英格兰,结果被我用韩国打了个一比零。

“你怎么这么厉害,你知道吗,在我们寝室,我玩这个也挺强的,想不到你用韩国都能胜我英格兰。”韧石惊讶地说。

“这没什么,玩多了呗,你不知道,我高中几个同学都玩这游戏,玩的人多,就形成了竞争,有了竞争,水平自然就高了。”

韧石在我家吃了午饭,我们出去找在附近的儿时玩伴,但却没有找着一个,大部分都搬走了,还有些不在家。

“我很久都没回我们这小区了,这里还是这样,跟小时候没两样。”韧石感叹道。

“小时候你可最爱欺负人呢,坏屁孩一个。”

“但我好歹没欺负你吧。”

“那是你不敢,我是那么好欺负的么?”

他看着我笑了。“也没欺负过晓妍……”

“你小子从小就是个重色轻友的胚子,还好意思说。”

“不知道晓妍怎样了,我很久没跟她联系了,我还真有些想她呢……说实在的,我其实小时候就喜欢她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对了,晓妍回来了没有?”

我摇了摇头。

“怎么还没回来呢,都放假这么久了。”韧石沮丧地说。

“我也不清楚,听她说学校有什么活动来着。”

“你好像对她很清楚呢,你也喜欢她吧。”

韧石的话像道雷电在半空中打响一样,吓了我一跳,我沉默了下来。

“你不用回答我也知道,别忘了我们可是玩大的,看来我们兄弟要抢晓妍喽。”韧石接着说:“你别担心,依我看来,她对你更有意思,但你也别因此而开心,认为她就是你的了,我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韧石的话使我苦笑。

“我到现在还没女朋友,知道为什么吗?”韧石搭住了我的肩膀。

“为了晓妍吧。”

“没错,答对了。”韧石大笑了起来。

熟悉的大街上,我和韧石又勾肩搭背着,真希望能一直与他这样下去。

晓妍说她今年寒假不回家,理由是她们学校为不能回家的学生组织了一些活动,而身为学生会干部的她自告奋勇地留在了学校,决心与所有不能回家的同学相伴着度过这个年,这精神是何等的伟大啊。

晓妍不能回来,我觉得年味淡了许多。

“今天廿四,过小年了,你在那还好吧。”小年的早晨,我打了个电话给她。

“对啊,今天小年,一切都好,就是不如在家热闹。”晓妍的语气告诉我,她的情绪有些低落。

“你怎么了,不开心吗,早知道这样,你就别呆在学校嘛,你不回来,我觉得这年也过得没劲。”我在电话里责怪她。

“不开心又能怎样?都已经这样了,后悔也没用了。”她无奈地说。

“不是啊,你依然可以回来的,去买车票回来吧。”

“都这时候了,买不到票了。”

“那就搭飞机。”

“飞机?好,你给我报销机票。”

“没问题,如果民航决定机票打一折的话,我就给你报销。”

晓妍笑了,骂我异想天开。

“别不开心了,好歹是过年,对了,你在那肯定不会寂寞吧,不少人陪着你呢,也许比我们还开心吧。”

我的话引开了她的话匣子,她这才想起自己并不孤单寂寞,想起了学校里发生的许多有趣的事,便像平时一样,滔滔不绝起来,听她讲的那些有趣的事情,我笑得很灿烂。

廿九的时候,如天气预报所说,伴随着一股强冷空气的南下,最低温度将会降到零下三度,阴霾混浊的天空下,是一个天寒地冻的世界,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人们却没有一丝的不悦,这都是因为将要来临的一个节日,这是几千年来老祖宗传下来的节日,这就是大年三十。

从窗户望下去,可以一览无遗下面街道上的景致,几个老太太在打着太极拳,以前看她们打拳,会觉得令人抓狂,因为那个慢呐,就像慢放着看一部精彩的电影一样,但现在习惯了她们的这个慢,也明白了,她们练的就是一个“慢”字。

还有些匆匆而过的女人,她们或偕儿女老公,或搀扶老父老母去购置年货,幸福的笑容始终离不开她们。

爸妈一早就去买年货了,我在书桌前忙着写贺卡,大多都是大学里的同学,也包括初中、高中的同学与老师,这是我多年来的习惯。写了差不多了,我再好好想想,是否遗漏了谁。

想着想着却想起了鲁迅先生,以及他的鲁镇,鲁镇应该要开始“祝福”了吧,那儿还会不会有像祥林嫂那样不幸的女子呢,我想应该不会有,时代不同了,但鲁镇的祝福应该不会变。

电话响了,把我从思绪万千的世界里带了回来,是阿富汗打来的,他约我初四去他家玩,这回能满足我的愿望了,那就是带我去爬山,他家附近有一座山,早年在技校读书的时候,他就许诺过带我去爬的,但一直都没有机会。

他说泰山老大,他们那山老二。我问他,那山叫什么名字。他说没名,就叫无名山。我骂他放屁,吹牛,连名都没有的山也敢称老二。

年三十我很早就醒了,理由是下雪了,现在我们这想看雪可不是容易的事,这次的雪下得很大,一片一片的漫天飞舞着,美不胜收。我赶紧起床穿衣服,下去玩雪,老娘看我今天这么早起来忙去看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了。

地上的雪足有五公分厚,踩在上面“嗞嗞”响着,一些孩子在忙着堆雪人、打雪仗,世界一下变成了银白色,让人误以为进入了童话世界了,我不能抑制心中的激动,仰起头,让纷纷扬扬的雪花坠落在我的脸颊、鼻子、嘴巴、睫毛上,甚至能嗅到雪的味道,那是沁人肺腑的味道。

“晓妍,我们这下雪了。”我赶紧打电话给晓妍。

“真的啊,在家里我很久没见过雪了。”她的语气略带几分醋意。

“好大的雪啊,你知道吗,我就站在一个空旷的场地上,我感觉这些雪全是为我一人下的,当然,这么说的话,不远处打雪仗的小孩得有异议了,等会我就加入到他们中去,一起打雪仗,堆雪人去。”

“你害不害臊啊,都这么大人了。”她咯咯地笑了起来。

“这有什么,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雪球,要不然他们还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呢。”

“对,得让他们知道马王爷几只眼……唉,可惜我看不到。”

“没事,有我在,我拍几张雪景,寄给你去。”

……

晚上老娘给我发了压岁钱,这是惯例。

“如今,准备拿这些钱去买什么呢?”她饶有兴趣地问我。

“买刮炮或巨响的大爆竹玩,可惜没有牛粪了。”炸牛粪是我们小时候最喜欢玩的,在牛粪上插一支大爆竹,“轰”的一声,就看见牛粪漫天飞了。

老娘怒瞪着我。

“或者去买一把上好的玩具枪,现在的玩具枪可做得真逼真,美军用的M14都有,比我以前玩的不知道好多少倍呢。”

老娘问我几岁。我竖起三个手指。她骂我不要脸。

除夕晚上,爆竹声不绝于耳,此起彼伏,当然,这样才有年味,才像除夕夜。

“我到码头了,你呢?”

正月初四,我站在通向阿富汗村子的码头打电话给他。

“我在码头这边等你,你坐船过来。”

渡船“哒哒哒”地驶了过来,靠了岸,像个巨大的水牛一样,聚集在码头上要渡河的人们纷纷上船,这其中还有三辆手扶拖拉机以及五辆摩托车,为此我怀疑这船能否承载得了,但这“大水牛”却一一将这些给“吞”了下去,而且吃水还不算深。

阿富汗的家离我们镇不算远,先坐个二十公里的汽车,再转辆车到他们镇上,从镇上乘船渡过一条宽五六百米的河,便到他们村子了。

潺潺的水流像一条条的泥鳅一样,沿着船身往后而去,新年刚过,拖儿带女回家拜年的人不少,在船上有说有笑的,天空依然是阴沉沉的,河面上吹来的徐徐阵风,让我感到刺骨的冷。

船停泊在岸边,大家又纷纷下船,巨大生锈了的铁甲板“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怎么样,没吐吧。”阿富汗热情地迎了上来。

“我这人从不晕船、晕车,天生的,就像有些人生来就对某种疾病有抗体一样。”

阿富汗不再多说,带我往他家去,从码头上去,是一片闹市,附近几个村的村民都以这为贸易集中点,出了这闹市区,绕过一座山,便进他们村子了,那绕过的山便是阿富汗要带我爬的山。

阿富汗说这是仅次于泰山的山,这当然是瞎话,我看这山海拔也不过二百米左右,但我这人是什么山都没见过的,一座小山丘都能把我吓着,面对阿富汗家的无名山,还是颇为兴奋的,围绕着这山问个不停。

他们村子的入口,有个大食堂,上面写着:学大寨、赶大寨、做大寨人。看得出是很多年前写上去的,阿富汗说以前这是人民公社大食堂,现在已经变成了家家户户脱谷子的场地,里面陈列着数十台脱谷机。

阿富汗的母亲对我的热情,使我坐立不安,她当即给我下面,面里面卧着三个鸡蛋,任我怎么解释不饿,也得让我吃,阿富汗说我不吃,就是看不起他老娘,我只有硬着头皮将那碗“三蛋面”吃了下去。

他家生活挺拮据,一弟一妹,阿富汗是家里的希望,他的父母就指望着他毕业,赚钱,再帮助家里,但他的父亲好赌,一天到晚沉溺于牌桌上,就差给他将饭送去了。

他带我去见他父亲,走过了一家又一家,但每家都传出麻将声。

“我外婆家过年也和这一样,每家每户疯了似的打麻将。”

“嗯,我爸则是一年三百六十天,天天如此,村里其他的人一般过了元宵就都出去了。”

“出去?是出去打工吧。”

“可不,现在年轻的基本没什么人在家种田了,大家都去城里打工,一些上了年纪的才会依然劳作在田间,还有一些,什么事都不愿干,好吃懒做的,赌博便成了他们的‘工作’。”

来到他父亲面前,他父亲正在玩牌九,对我打了声招呼后,又继续专注牌桌上的内容了,一张小桌子,却围了不下三十人,还有抱着小孩的妇女,那个专注的神情,使我想起了高考时的那些考生。

第三天,太阳出来了,阿富汗叫我起床,并说带我去山上。

“枪呢?猎狗呢?”吃完早饭,我问他。

“去你的,我看你是电影看多了吧。”他笑了起来。

山上的空气湿度很大,没走多久,头发便湿了,发梢时不时的滴着水。

“再走下去,估计全身都得湿。”我喘着粗气说。

“不会的,等太阳升高起来,这些雾水就没了影了。”阿富汗回头说。“你喘得很厉害了,才这么点路你就受不了啦?”

“放心……绝对没问题。”

“如果不是冬天的话,这山里面的鸟儿可多了,知名的,不知名的,像比赛唱歌一样,听上去很热闹的,但现在它们不知道去了哪里。”

“你就在这山里玩大的吧,挺羡慕你的,真的。”

“有什么好羡慕的,过久了一样没味道,我还说羡慕你的生活呢,城里面花花世界,应有尽有。”

“也许吧。”

我们继续往上爬,路越来越不明显,看得出来这的人很少,一路上他带我收集着各式各样枯掉的叶子。

“你知道吗,以前我们这山里有狼呢,上了年纪的老人常说狼吃人的故事,特别是在那种停电又闷热的晚上,大家都在外面纳凉,听上去十分的恐怖,但大家也没有因此就不敢上山了,其实我一次也没遇见过狼,听我妈妈说,狼是出现过,在她很小时她也见过,但特殊时期以后,大家决心消灭狼,经常成群结队地去打狼,就连小狼崽子也不放过,后来狼就被消灭了。”

“这就叫万人操弓共射一招,没有不中的道理。”

“嗯,其实想起来,这种决心毁灭某物的行为还是很恐怖的。”

“所以做什么也别以一敌众,冒天下之大不韪。”

“我的确没见到过狼,但十二岁的时候,我在这山上捡到了一只小野兔,那只小兔子不怕人,它看到我并没有跑掉,也许它不知道人的可怕吧,我就高兴地拿回家去养,邻居家养猫、狗什么的,我家什么都没养,而小兔子的出现,使我也有了个宠物,我高兴得要死。”

他在地上捡到一片枫树叶,交给了我,接着讲。

“我养了有一个月了,是我偷偷养的,我父母都不知道,等我有一天放学回家,桌子上面摆着一碗肉,起初我不知道那是兔肉,因为我没吃过,不知道兔肉是什么样子,却以为那是鸡肉或鸭肉,当我开心地抓了一块尝后,我爸爸才笑嘻嘻地问我好不好吃,并告诉了我实情,原来他把我的那只兔子给杀了。”

阿富汗回过头问我:“何勇,你说,这只兔子什么时候以一敌众了?什么时候冒天下之大不韪了?但结果还不是成了别人的一道盘中之餐。”

“这个……我想我也没法解释了。”

“其实我经常想,那只兔子也是找死,当初要是看见我,拔腿便跑了,没准还能多活几年呢,可它太单纯了。”阿富汗笑了起来。

我也笑了起来,为那只单纯的兔子。

到了一块大石上,他说到山顶了,我看了看后面,后面还有更高的地方,他说后面去不了,因为没路了,这就是所谓的最高地了。

从山顶极目望下去,能看清整个村子的形状,把那些统统踩在脚下,我感觉自己特牛逼,自豪感充斥着整个身躯,尽管这只是座小山,但激情澎湃的我哪管得了这些,我问他能不能放声吼一首诗。阿富汗说理论上诗不是用来吼的,而是用来呤的,但这儿没别人,你尽可以大吼。

我就如他所说,大吼了起来:岱宗夫如何……

我决定回家了,阿富汗的母亲极力挽留我,甚至希望我在他家过完元宵再走。

阿富汗送我至码头,分别之际,我对他说:“如果那只小野兔见到你跑了的话,它也可能被别人抓去吃,或者被大蟒蛇给吃掉。”

他一愣,接着笑着对我说:“学校见。”

船开了,我摆着手跟他告别,跟那座“雄伟”的大山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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