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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八章 庭空谁共语 (5)

家门口,一个颓萎的身影蜷缩在院门外的石墩旁。那人的须眉上挂满冰晶,看不出年纪。雍澈心想,又是一个慕名而来的乞食人。

推门之前,他虽有心事,仍温颜说道:“这位老兄,若无处避寒,可去四平街上的燕怡堂药行。这会儿便先进来喝口热水烤烤火吧!”

那人听了蹒跚着起身,抹了抹眉毛上的冰雪,使劲睁大眼睛看了看他,“雍公子?”

雍澈自知最近声名初显,以为这人不过是个街面上的穷汉,却仍客气道:“在下正是雍澈,刚刚语失,该叫您大叔才是。”

那人长叹道:“不愧是少爷的朋友,对我这样的腌臜人还这般客道…”

“恕雍某眼拙,不知贵上是哪位?”

那老者拍了拍身上落雪,“我知道公子你今天送我家少爷出城回天津,特意待他走了才来寻你。”

雍澈听了定睛细瞧这老者,惊道:“您是在珠林寺见过的郑老伯!”

老者点头笑道:“是俺是俺!雍公子好记性!”

雍澈赶忙请他进院,郭家老仆郑保却立住死活不走,“雍公子,您是啥身份?燕怡堂又是啥地方?不是俺这样的人能随便进的。”他见雍澈不允,赶忙又道:“您别急,俺今儿找您有话说,在您府上不方便,要是不嫌弃,劳烦您到我那狗窝坐坐吧。”

雍澈满口答应,搀着郑保一路走出南门。城墙根下,一片碎砖衰草粗搭的陋屋中,郑保随手推开一扇透风的破门,请进雍澈。

“这片儿就这样,谁家也不比谁家多啥值钱物件,都不锁门。地上没处落脚,公子您请炕上坐。我出去添柴火把炕烧热…”

雍澈见了喉头一酸,看着郑保蹒跚着走出破屋,在门前抱了一捧柴薪进来填在挂满油渍的小炉子里,点火,拉风。郑保见炉中火头起来,满意的笑笑,转身便够到窗沿下的两只破瓷碗,又打开旁边灶台上的一个罐子,舀了半勺红糖在一只碗中,他微一犹豫,这才又舀一勺,却仍舀在同一只碗里。

“家里没有茶叶,红糖水您凑合喝喝吧!”郑保从炉子上提起水壶,在两只碗里倒了水,理所当然的将舀了红糖的那碗递给雍澈。

“公子请!”

雍澈端着瓷碗,只觉有千斤之重,“郑老伯,我打小牙不好,不能吃甜,还是您老…”

郑保听了一愣,低头道:“雍公子,我人虽下贱,可这碗不脏,少爷那么金贵的人也是我一手拉扯大的…”

雍澈听了这话,不顾水烫,二话不说,喝了一大口红糖水。

郑保见了笑得露出残缺不全的牙齿,喝了一口白水。

雍澈看着他,等待他明言相请之意。

“雍公子。”郑保终于开腔,“我那晚见过您和少爷,便想找你,那时不识得你,以为会废些力气,不成想您这么出名,这么好找…”

“郑老伯过奖。”

郑保放下瓷碗,真挚道:“您是燕怡堂的少东家,少爷在西大营的同学,更是武协里响当当的一号人物。少爷的朋友,确实该是你这样的好小伙。”

雍澈在他面前不再客气,只是挤出一丝浅笑。

郑保又道:“我猜您已经知道了,俺家少爷是大名鼎鼎的郭松龄郭鬼子的儿子。”他说到这里,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他见雍澈点了点头,便又道:“他虽生在将门,却实在是个可怜的孩子…”

雍澈不语,仍在等待他讲述郭心阳的故事。

“我是老太爷进了省城后才到郭家的,那时候故去的老爷只有你们现在这般大,可生得壮实,眉眼间很像画像里他们家的那位大官爷爷,就是戏文里的那个,《打金枝》那出…”

“您老说的是汾阳王郭子仪。”雍澈接道。

“对对!”郑保笑道:“就是郭子仪!你知道吗,那是少爷家的老祖宗!”他见雍澈点了点头,又道:“那年老爷考上了军校,后来也当了军中的小官,可这当兵不比旁的,有了上头的命令,直接就调到了四川。老太爷和老夫人舍不得,可也不敢耽误了他前程。

“听老太爷说,老爷那时年轻气盛,当差时跟了革命党造反,险些丢了性命,上头保他,这才活着回了奉天。可他终究是干大事的人,在奉天还是造反。那次可真是险,老爷被当时的总督赵大人捕了押往刑场问斩,人关在囚车了,老太爷和老夫人哭得泪人似的,却啥辙没有…也就是那时候,我平生第一次见到夫人…”

郑保说到这里,不禁抹了抹浊泪。

“夫人那时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知书达理,人也长得水灵。后来听老爷说,他先前只和夫人见过三五次面,说过两三回话,却都瞅对了眼儿。老爷好面子,没捅破那层窗户纸。那天他在囚车里,除了放心不下爹娘,就后悔没跟夫人说明白过。

“谁也没敢想啊,那天我就扶着老太爷在一旁的人群里头,看得清楚,夫人当时就冲过去了,扑在押老爷的囚车上,跟总督赵大人喊冤枉。”

郑保说着,脸上满是笑意。“那赵大人看是个漂亮小姐,当时就愣了。就问啊,为啥喊冤啊。夫人当时还是黄花大闺女,也不知哪来的劲头,就说啦,这囚车里的大小伙子不是反贼,是她未婚夫,以前在四川当差,回来就是成亲的。因为是在新军里当官,所以才穿的新潮些。

“那赵大人一听也迷糊,又问了老爷几句,不问不知道,原来老爷在四川的上司是他赵大人的亲弟弟。老爷的证件都在,绝无虚假,赵大人又问明了干系,见确无破绽,真的以为就是冤案,哈哈,当时就把老爷给放啦!老百姓哪见过这热闹,本是来看砍头的,没成想看出一桩姻缘,当时也是使劲儿的拍巴掌!

“有了这一出,老爷就坡下驴,占了现成便宜,娶了夫人这才貌双全、有胆有识的好媳妇过门。小日子没过两天,俩人闲不住,又都跑北平念书去了。这两口子在那边毕了业,谋了差事,本来已经好好的了,可孙大炮在南边吆喝一声,得,他俩又去了!”

雍澈疑道:“孙大炮?”

郑保道:“就是辛亥年造反,后来自己当啥大总统那个!”

雍澈笑了笑,“您老说的是逸仙公中山先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