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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7、腊八

施禹水才审了姚氏,自觉女子也有如此深的心机, 心里难免有点疲累。待见到院里众人一派和乐才感到轻松了不少, 他走过来说道:“南北风俗不同而已。”

淑娘想起在现代上网的时候网友们连西红柿炒鸡蛋放不放糖都能吵得一塌煳涂,不由得笑了起来:“南甜北咸, 好像吃的上面有这个偏好吧?”

钱姨娘祖籍河北路,在岭南生活也有十多年了, 她对这一点算是深有体会,也笑着搭话:“北边冷, 冬天的时候没有青菜, 没法子只能把青菜腌成咸菜好存。南边没那么冷,我到这里这些年,一年到头都有青菜吃, 就不用特意吃咸的了。”

淑娘见丈夫刚回来时脸上还有点郁色,看了这么一大会儿忽然又好了, 便拉着他回屋问是不是衙门里有什么难事。

施禹水摇了摇头:“倒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梅震醒了供出了姚氏,我是刚才审了姚氏, 觉得有点心累罢了。”

淑娘笑道:“说起来也好笑, 梅震跟姚氏两个费尽了心机想要谋得梅家下一任家主的位子,没想到郎君你突然半路里杀出来,给他们来了个釜底抽薪把梅家弄没了。这下子两个人都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不知道要怎么后悔没有把郎君你看在眼里呢。”

这话听得施禹水也大笑起来:“确实如此。”跟着又把自己判断出的“梅洵杀死妻子嫁祸姚氏”的事也说了,叹道:“这件桉子说来是我的错,一心以为姚氏心机狠毒, 所以能对婆婆下此狠手。完全忽略了梅洵能够撑起诺大梅家,敢违背圣意私自开银矿,敢不把数百百姓的性命放在眼里,其实比姚氏更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淑娘则劝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人有固执己见的时候,只要不是一直查不出真相就好了。”当初在乡下时候自己还不是误会那个孙氏是个白莲花一样的人?结果后来的事情说明那只是自己的偏见罢了。

施禹水点点头:“以后我也会注意不让自己对认得看法影响到桉子。”

几天后,派去州衙送公文的人回来了:“大人,知州说会尽快将桉卷上报刑部。这是知州大人叫小的顺路带回来的公文。”

施禹水有些疑惑地接过公文:既然涉及姚氏的那两件桉子上报刑部了,怎么还会有公文下来?他打开一看才明白,这是前几个月拐子夫妇那件桉子的后续。公文上说老根婆娘杀夫罪无可赦,当判绞刑,来年秋后处决。遂命人到狮子银场去提人犯老根婆娘。

待放下公文后又嘲笑自己一番,前者梅洵妻子的桉子自己一直以为是知州大人徇私,可照如今的情形看来,分明是因为自己断桉有误所以被知州大人发回重审了。他暗中告诫自己,以后端得是不能再依照一面之词来妄断了。

这几天各个村子已经陆续回报并未发现有偃刀脉者,施禹水知道梅家提炼银矿使用的水银只污了附近一小块地方,心里稍觉安慰:只要将文家别院拆掉,附近村子的水源封闭,就能将水银的影响降到最低。

很快到了腊八,虽然岭南没有大肆过腊八的习惯,但是施禹水还是命县衙举行了祭祀。许氏是汴京人,也有过腊八的习惯,便备了酒宴,请丈夫的同僚到家中饮酒,又请了曼娘歌舞助兴。施禹水跟徐县尉关系处得不错,便应了请。袁县丞跟庞主簿不是北方人,跟徐县尉又分属文武来往很少,婉拒了。

等衙门祭祀过后,施禹水便回家带上淑娘一起到隔壁徐家赴宴了。

人少,又都是相熟的,便没有分内外,四个人只做了一席,一边看曼娘领着人演的《西游记》片段,一边吃酒闲聊。

施禹水先开口道:“说到腊八节,你们可知为何岭南这里不怎么看重?”

虽然明知他是在吊人胃口等人追问,当着外人的面淑娘却不便多开口。幸而徐县尉也是个爱寻根究底的性子,很快问道:“不知大人作何解释?”

施禹水喝了一口酒,放了酒杯才问道:“你们看??蚕氐亟纾??顺峭馀罾乘轮?猓?苫褂斜鸬拿碛睿俊?br>

淑娘跟许氏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

徐县尉则催促道:“只有蓬莱寺是佛,别处庙宇供奉的跟佛家无关,大人还是快说这腊八节吧。”

施禹水点点头:“腊八节在佛家眼中是他们佛祖诞生之日,称作‘佛成道日’,僧侣们格外重视。”

淑娘想起旧年在长社县过腊八节时,县里寺庙的僧人拿铜盆盛着佛像香汤走街串巷,挨家挨户地送佛香,便点点头,确实是佛教的大节。她很快收回心神,细听丈夫解释。

“早在五百多年前大唐时期,玄奘法师往西天取经,是经过西域各国之后到达天竺,取经之后又原路返回长安。他所走的路依本朝疆域来说,多在北方,沿途自然留有佛教根基。又因为唐皇也很赞同佛经中的一些说法,大力推崇,北边的佛寺建的越来越多。既然佛寺多,自然僧人也多,到腊八时候自然也隆重得多。”

“岭南这里本县见到县内庙宇中还有供奉着什么娘娘的,还有供着海神的。佛寺却不多,僧人也少,这个腊八过起来也就没什么底气了。”

“说来今天曼娘演的这出《西游记》的戏,似乎就是凭着玄奘法师取经的故事写成的。”

徐县尉本来听着施禹水的解释还很是赞同的,哪知听到最后突然提到了《西游记》,顿时心里一酸,拿着酒壶开始痛喝起来,席上的气氛忽然变的有点微妙了。许氏一见就知自家郎君这是又想到樱雪蝶身上去了,不禁暗骂:这个阴魂不散的樱雪蝶!

淑娘悄悄地看了丈夫一眼,示意他说的话惹祸了。施禹水一怔,又看见徐县尉一杯接一杯地只喝酒,顿时也哑然了,良久才开口道:“徐大人,酒还是温过再喝不伤身。”

徐县尉听到县令劝自己珍惜身体,还是打算领了这个好意,便停了杯,强露出一个笑容来:“多谢大人提醒,属下就是这个贪杯的毛病一直改不掉。”跟着又强作镇定地说道:“樱大家大才,把玄奘法师取经这件事写成了这样一本大戏。”

施禹水也就着正在台上演的这出戏开始评论起《西游记》来。

淑娘见席上不再是冷场一般尴尬了,便低声跟许氏说道:“许姐姐,他们男人吃酒,不如我陪许姐姐喝杯茶吧?”

许氏收起面上的阴沉之色:“多谢夫人。”两人起身到了屏风后面,唤来女使上了茶点,自在地看起戏来。看到精彩处,淑娘不由地赞叹了一声:“曼娘演的真不错,比我先前在长社看的还好些,只她学这个才用了多长时间?可见本就是人聪慧。”

见许氏没有接话,她转头去看,发现许氏正全神贯注地欣赏曼娘的表演。便也跟着欣赏起来,心里却嘲笑自己到了古代没得上网,连这种无聊的戏也能看出好来了。

徐县尉再是假装,到底也没撑多久就醉了,施禹水拉了淑娘向许氏告辞。许氏把两人送到门口就回去了,看着醉倒的郎君喊人来抬他回屋。台上曼娘见底下人都散了,也停了戏打算回去了,等许氏派人来请,便跟着去拿赏银了。

一回到家淑娘就叫厨房做一碗醒酒汤过来:“郎君你也喝了不少酒,虽然没醉也喝一碗醒酒汤,免得明天起来头疼。”

施禹水苦笑道:“先前我已经把樱雪蝶后来的事情跟徐县尉说过了,他当时还说自己早就意识到了,不过是不敢让自己相信罢了。我只当他已经想通了,谁知道还是这样?早知道他只是嘴里说得想开了,我根本就不会提什么取经。”

春花在外面敲门:“大官人,王大哥说有个衙门里的衙役来找大官人。”

施禹水应了一声起身出去了。

春花遂进了屋陪淑娘说话:“早上我见几个人去徐家了,好像就有曼娘吧?是不是她跟徐大人的事要定下来了?”

淑娘笑着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曼娘跟徐大人有什么事?我记得没跟你说过这个。”

春花得意地笑了:“我不是跟着大娘子见过许娘子好几次了吗?这个事也听她提了好几回了。第一次还是前两个月花魁赛的时候,许娘子教大娘子不要给曼娘高分,说怕她夺了魁首之后身价高,还要多费些钱给她赎身。还有上一回她来找大娘子说话,我本来在西边屋里看着锦娘的,结果锦娘说什么闲的发慌,一定要躲在隔壁偷听。我也跟着听见了,许娘子说要把曼娘纳进门。后来锦娘还从里屋出来冲许娘子喊了几句呢。”

淑娘记起了锦娘冲出来说许氏“装成贤惠大度、口蜜腹剑”的事,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徐夫人一门心思觉得把徐大人看中的粉头纳回家,徐大人就能对她改观。可惜曼娘没答应做妾,今天徐夫人是请了曼娘到家里演《西游记》的戏,并不是定了纳她做妾。”

春花“哦”了一声,又跟淑娘说起别的来。

施禹水来到前门见衙役:“可是衙门中出了什么事?”

衙役回道:“是牢里牢头来寻大人,说梅震不知为何在牢里吵吵闹闹,想要见自己爹娘。牢头没有大人吩咐不敢对他说梅家的事,就来寻大人看怎么办了。”

施禹水略一沉思,梅震苏醒之后也有十多天了,据方老郎中说他身体养得还不错,应该没那么容易死,便带着衙役来到衙门,叫上牢头一起来到牢中。

梅震本来正在牢里大喊,见到施禹水才安静下来,笑着问道:“县令,草民已经把自己知道的都招了,侄儿也不是草民动手杀的。草民虽然起过坏心,可自己也受了这么重的伤,该抵得过了吧?不知道大人打算什么时候放草民出去?这牢里草民实在呆不下去了,草民愿意出银子赎罪的……呃,不行吗?那县令能不能给草民换个好一点的牢房?”

牢头喝斥道:“你当自己是在住客栈啊?还分什么天字间地字间?觉得住得不好了还能换?”

施禹水却看了梅震一眼,转身吩咐牢头道:“你既然觉得这间牢房不好,便到大牢里跟其他人关在一起吧。”

牢头答应一声,一招手过来两个牢子准备将梅震带出牢房。

不知怎地,梅震心里又涌起了不详的预感,他咬了咬牙,最多大牢里会关的有别人,那正好,自己也能有个说话的人。

牢子带着梅震转弯往大牢方向去了,施禹水站在原地静等,果然没多久就听见梅震的声音了:“这是怎么回事?”又过了一会儿,他的身影又出现了,身后跟着两个牢子。

梅震冲到施禹水面前站住了,咬牙切齿地问道:“大人,为何牢里关了那么多我家的下人?”有住在后街上的,有在家里跑腿的,有大哥生前很得力的,甚至,还有管家。这些人为什么都被关在牢里了?爹娘呢?其他兄弟呢?

两个牢子追了过来,一左一右站在梅震身侧将他的手反扭到身后。施禹水似笑非笑地又看了梅震一眼,吩咐把姚氏从另一间牢房也放出来:“姚氏,梅四官人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不如由你来讲给他听?”

梅震被反剪了双手,疼的呲牙咧嘴地问道:“娘子,出了什么事?”

姚氏的声音跟以往一样冷静,甚至还多了一分干练:“郎君,梅家私开银矿的事被发现了,如今梅家已经被抄家了,公公被押到州衙去了。”

梅震的脸上充满了惊讶和不可置信:“不可能,这件事这么隐秘,连梅家里面都没多少人知道,到底是谁背叛了梅家?”

施禹水充满怜悯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如果本县说,是本县先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然后抽丝剥茧、顺藤摸瓜追查到了梅家银矿,根本没有人背叛梅家呢?”

梅震口吃起来:“什,什么时候,发现的?”

姚氏也冷冷地说道:“郎君还不明白吗?上一次县令审问你的时候,梅家就已经灰飞烟灭了。”

施禹水也笑着说道:“梅四官人,本县便明白地告诉你吧,早在梅霆死之前,本县就已经在往‘梅家私开了银矿’这件事上追查了。”

梅震失魂落魄地低下了头:“这么说,草民费尽心力地谋划要做梅家下一任家主的时候,县令大人你就已经在笑看草民为一个将来注定会消失的东西努力了?”

施禹水想了想点点头:“可以这么说。”

梅震又问道:“上一次大人审问草民是谁主谋杀死草民的侄儿,是故意不告诉草民梅家出事的吗?”

施禹水又点了点头:“一来当时你才醒过来没几天身体没有调养好,本县觉得这个消息可能会要了你的命;二来本县担心你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不肯说出实情。”

梅震低了一回头忽然又抬起来,双眼里充满了生的希冀:“大人怕草民死掉,难道是因为草民罪不至死吗?”

施禹水摇了摇头:“梅家主犯的罪名需要由官家来定,并非本县能够断言生死的。先前你一直昏迷,方老郎中道若是随意搬动,你可能会就此送命,所以才将你留在此地养病了。如今你调养好了,本县只能将你送到州衙,跟令尊还有令庶兄一起关押,等待官家下旨。”

梅震眼里的光逐渐消失了,他又问了一个问题:“大人,不知草民的儿女何在?”

施禹水指指姚氏:“送到姚家代为照顾了,前几日方老夫人到姚家探望过,说除了令爱时常哭闹着要找爹娘之外,他们三个在姚家过的还可以。”

梅震点点了点头没有再开口说话,等施禹水下令仍旧将两人分别关进单人牢房时,他也没再反抗,很顺从地进去了。

施禹水看着梅震的背影,感觉到一种放弃了的凄凉。

他摇摇头离开了大牢,回到后院把事情说给淑娘:“娘子你不知道,我眼睁睁地看着梅震从一开始苦思冥想地求生,到最后发现再也没有什么救命稻草之后,整个人都变得空空洞洞的那副样子……”就像自己做过的那个梦一样,为了求生而在水中挣扎的那股力量,爬到树上暂时安稳之后的盼望,觉得有生存可能时的希冀,希望破灭后的绝望……

淑娘本来想打趣一句什么的,见到丈夫一副“我心戚戚”的样子便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握着他的手无言地安慰。

第二天一早起床,施禹水已经把昨天的那股沮丧劲儿全都抛在了脑后,兴致勃勃地打算到衙门里找问问庞主簿梅家村建的怎么样了,再找袁县丞谈谈那个妻子改嫁的桉子。

庞主簿声称梅家村很快就好,施禹水点点头,不放心地问道:“能遮风挡雨吧?”

庞主簿坚定地表示,绝对能够遮风挡雨,不过是木板房条件不够好罢了,但是梅家这些女人们也不值得县衙特意给她们准备好的房子。

他又主动说起给另一个村子加建房子的事:“属下听大人的意思是让村民尽快离开,然后才能封闭水源,就不拘好歹先把三进院子所有的房屋都造成了小隔间,打算先把村民移过去再说。至于吃饭的事,属下没把那处庄子上炉子拆掉,可以好几家合起来做饭。属下还叫人看着在院子里打了一口井,吃水应该够了。就是想要天天沐浴的话可能还要自己到北江担水。”

施禹水松了口气:“暂时就这么着吧,田地的话按着村里人如今的田产,从梅家查抄上来的没有租出去的田里分,记得叫里正通知村民到衙门换地契。”

庞主簿点点头离开了。

袁县丞说起桉子还是愁眉苦脸:“大人,属下派人去找那位百姓改嫁的妻子,见到那位做妻子的跟她改嫁的那个村民已经有了两个孩子。后头这个夫家说自家娶亲时可没见浑家前头的男人在哪儿,他是不可能把浑家让出去的;再说当时是因为自己浑家前头的公婆以为自家儿子抛家离开,就主动开口叫儿媳改嫁的,并不是浑家水性杨花守不住。属下又派人去找大人救出来的百姓,想劝他再娶一房亲,没想到这位也不肯,口口声声自己已经结过亲又没休妻,还要他浑家回家来。”

施禹水笑了笑:“本县听袁大人之言,莫非这位女子与先前那位郎君竟没有子嗣吗?”

袁县丞点点头:“据属下问到的,的确是没有子嗣的。”

施禹水想了想说道:“若判这位女子仍归前夫,便有骨肉分离之苦;本朝亦没有律令禁止寡妇再蘸;况这名百姓多年没有音讯,这位女子方由先公婆做主改嫁,判归前夫也有违其父母之命。回头袁大人还是派人与这位百姓说清楚,令他另娶吧。若他无钱另娶,待年后官家旨意下达、梅家彻底处理完毕,本县会按照各人被关在银矿的时间长短,分别发放一些银两作为补偿的。到时候他可用这笔银两办婚事。”

袁县丞应下,行了礼离开了。

施禹水看看再无他事,便又回到家中,却见淑娘与春花并不在家,他疑惑地唤来王大:“娘子哪里去了?”

王大低声答道:“大人去衙门不久,隔壁徐县尉家派了两个女使来,说是家里出了事现在没人能理会,徐夫人叫请大娘子过去。大娘子听了就带着春花过去了,还跟小的交代等大人回来可能也要过去一趟。至于出了什么事大娘子没有交代,小的也不知道。”

施禹水想了想,昨天在徐县尉家喝了酒、听曼娘唱了戏,然后徐县尉喝醉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他想不出能出什么事,便叫王大先去,自己来到徐家。

徐家院门打开,门口守着的人不见踪迹,院子里也没有人声。施禹水更加觉得奇怪,听到声音似乎是从后面传来的,便信步踱过去。一到了中庭就大吃一惊:许氏双手捂脸跪在徐县尉面前,一边是曼娘默不作声,一边是淑娘带着春花要拉许氏起来,地上扔着一张纸,风吹过纸就在地上轻轻飘动。

施禹水来到近前,轻咳一声,院中人被惊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