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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佛说,五百年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

——曲陌常对我说的话

太阳和星星总在天空中挂着;

它们却不能同台而辉;

贝壳和海浪拥有着甜美的回忆;

贝壳却最终被海浪抛弃在沙滩上;

列车与站台相恋着;

离别的汽笛总是会出来打搅他们;

沙子里的脚印和脚掌紧紧地贴在一起;

向前迈去的双脚,永远不会停息;

梦中的人儿,与我在梦中嬉戏着;

梦醒时,你却渺无踪影,

只有枕上的那一滴未干的泪;

在证明着,你存在过,在梦里!

“曲陌。”

“嗯?”

“还记得那天你唱《彩虹》吗?”‘水帘洞’里,我把曲陌抱在怀里,抚弄着她的辫子。

“记得啊,那是我第一次登台,而且台下有那么多的人,吓得我的脚直打哆嗦呢。”她调皮地嘟哝着小嘴。

“你知道么,正是那天的那道“彩虹”,让我找着了你。”

……

“何勇、何勇。”刘颖的手在我面前上下晃动了起来。“怎么啦,呆啦,刚才死活寻不到你,敢情跑这角落来了,还看着人家台上的姑娘发起了愣。”

我回过神来,望着刘颖。

“醒啦,哥哥,你知道自己刚才什么表情么,那嘴巴张得,像要吃人似的,真怪我当时没用手机拍下来让你看看。”

“刚才唱歌的女孩,什么名字?”

“刚下去的那个?好像是叫什么林曲陌吧,国际经济贸易三班的。”刘颖模仿着周星驰,“怎么,那姑娘看得你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了?”

“真想不到有这么巧的事。”云飞呷着啤酒,我们坐在食堂里,他说请我吃夜宵,为他的成功演出而庆祝。“老板,来两份炒年糕,做个藜蒿炒腊肉,粉丝鱼头,两份瓦罐汤。”

“可真难得,想不到铁公鸡也有拔毛的时候。”

“去你的,我什么时候一毛不拔过了,你看清那女的了?别弄错了吧。”

“错不了,那声音,那发型、那身材,尤其是那感觉,错不了。”我的声音有些发抖,我太激动了。

“这可真成了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了。”

“可不,这样的事情虽然说总是在梦里出现过,我根本就没想过它真会发生,而且这么突然,我一点准备都没有,心里好慌张。”

云飞大笑了起来。“你也会慌?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小姑娘将菜上齐了。

“我也不知道,只觉得很乱,就像面对一团乱麻一样,不晓得从什么地方下手。”

“找她呗,这还用说,你得尽快找着人家,然后问清楚了,到底是不是你想要找的那姑娘,在此之前,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了,希望愈大,失望愈大,我总觉得那姑娘未必就是。”

那天晚上,是一个倍受煎熬的晚上,月光如水般静静地照射进了寝室,照射到了我头顶上方的那张再熟悉不过的画上面,我看着画里的她,她还是那个姿势,还是那个模样,她的嘴巴是闭着的;身子是侧着的,可我望着她,总有个幻想,幻想着她即将张开嘴巴说话;转过身子来看我。

“何勇,这是真的么,你找着那女孩了?”屎壳郎闯进了寝室,拉着我手问。

这是今天第四个人这么跑来问我了,这都是云飞干的好事,他们个个都比我还激动,好像我找着了那姑娘,而他们却找着了妈妈一样。

“算是吧,不过还不太确定。”

“什么不确定,肯定假不了,你可别忘了我替你画那幅画,到时真泡上人家了,可别忘了请哥们吃饭呐。”

屎壳郎最后一句话,表明了他关心这事的真正用意。

“对了,那女孩是哪班的,叫什么名字?”他又问。

值得欣慰的是云飞还没有对他们提那女孩的班级和名字。

“这就是秘密了,我能告诉你么,打死也不能说啊,我这么寒碜,你屎壳郎又大才子一个,我告诉了你,你到时给我玩招阴的,来个假道灭虢,最后捷足先登,我倒落得个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了。”

“哼,算你小子精明,你的担心也不无道理,谁叫我比你优秀呢,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放你一马,本来我身边就不愁没妞,对了,我提醒你啊,如果你拿不下那妞,别忘了告诉我一声,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去你的,你个蜣螂。”我一脚将他踹了出去。

晚自习,我悄悄地走出了教室,回头望了一眼云飞刘颖他们,他们冲着我握了握拳头,那是给我暗示,让我努力,别怂。“怂蛋”是刘颖这两天骂我骂得最多的词,因为我不敢去找林曲陌,我害怕。透过门中的小窗,我还看见了屎壳郎在那双手合十,口里念念有词,这家伙没准在说,神啊,保佑他一去不复回吧。

她的教室和我的教室不在一栋教学楼,我得走出教学楼再穿过一条窄窄的马路,才能进到那栋教学楼,径直走到一楼最东边,就是她的教室了,这些情报都是云飞、刘颖他们帮我搜集到的,这令我心里暖暖的,他们为了兄弟我能脱离光棍的群体,可谓是使出了浑身解数。

国际经贸三班的教室里,安静异常,从后面门缝往里面看去,教室里几乎坐满了人,这和我们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人家这纪律究竟是怎么练出来的呢,我们班咋就狗肉上不了台面、烂泥扶不上墙呢。我想起了这是班主任开班会时常骂我们的一句话,以前觉得这话过于偏激,如今一看,还真不假。

此刻,我的紧张感又重新占据了我的躯体,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额头上、手心里、腋下,都沁出了汗,脑子里混乱不堪,来之前想好的那些话全没了踪影,我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骂自己真没用。

还是先找着她的人再说吧,我继续弯着腰子,翘着屁股往里面扫视着,由于门缝太小了,视野的范围始终就那么屁点大,找了很久都没找着。

那扇门被打开的时候,我还没反应过来,依旧以那样的姿势往里瞅,只是觉得眼前突然一亮,面前站了个男的,以及十来双瞪着我的眼睛,明白过来以后,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大了。

“你…你找谁?你怎么…躲在这…”面前的男的也被我吓了一跳。

我直起了身子,感到脸颊像在火上面烤一样,温度一直在蹿升着,不敢去看那些瞪着的眼睛,我觉得里面没准也有林曲陌的。

我真恨不得地上突然冒出个洞,掉进去算了,或者扭头便跑,那样也不错,他们班应该还没人记住了我的长相,这事就这么慢慢蒸发掉,并很快忘了我这出,之后他们还将继续看他们的书。

可我并没有这么做,因为我想到了找寻林曲陌的那些日子,想到了那副画,还想到了云飞他们为我做的一切。

“我找林曲陌,请问她在么?”

“……哦,你找她啊。”那男的往教室里喊了下名字,里面有个女的说她出去了。“很不巧,她可能出去了,也许她去了阅览室了,你去那找找吧。”

“谢谢。”

我马不停蹄地往阅览室赶去,到了里面,我很容易就找着了她,她坐在角落里,低着头在那写东西,那是张四个位子的桌子,正巧空出了一个位子,我满心欢喜地随便抽了本杂志便坐了上去。

她就出现在我的面前了,不是梦,也不是画,是真实的情景,我仔细打量着她,这才发现她的许多容貌特征和我映像中的有出入,她的皮肤很光滑,肤色并不是十分的白皙,面容红润得像是熟透的红富士苹果,弯弯的柳叶眉下是一双充满灵性的大眼睛上;娇小玲珑的脸颊勾勒着尖细的下巴,加上低头不语的神态,更添加了几份娇羞、妩媚,好似花丛中含苞欲放的一朵羞答答的红玫瑰。

我看着她,发起了呆。

“喂,这位子是我的。”一个男的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回过头望着他,他指着我坐的位子又重复了一遍。

“什么你的位子,我早就坐这了。”

“你看桌子上面,我的阅览证还在上面呢,哦,我刚离开一会,你就把我位子给占了。”

我一看,还真有一个阅览证在桌上,我坐下的时候把这个东西给忽视了,但我却决定无论如何也不让出这个位子,我从身上掏出自己的阅览证,往桌子上一扔。

“证在桌子上就是你位子啦,我的证还在桌子上呢。”

附近的人都在看着我,林曲陌也抬头看了看我,又埋下头去继续写东西了,老师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要求我们安静点,不看书就出去。

那家伙对我怒目而视,我也对他不客气,最后他还是拿起桌上的证,走了。

时间在一秒秒的过去,我依然找不到机会和她说话,我就托着下巴静静地看着她,今天晚上,她取代了书架上的那些书和杂志,成为了我目光的焦点,有时她会突然抬起头,就发现我在看着她,这吓得我像一个自卑的家伙一样,迅速地低下头去佯装看书,但过了会,我又抬起头看她,我已经彻底的被她迷住了。

她又一次地抬起了头,与我的视线相对了,仅仅一秒钟,我就低下了头去看杂志,等我慢慢抬起头的时候,发现她还在看着这边,虽然不是看着我,却是看着我手里的杂志,我也仔细看了看手里的杂志,立马傻了眼,原来信手拈来的是一本较为有名的关于两性的杂志,翻开的那篇文章用大号的字体写着几个醒目的字:如何有效地避孕!

我赶紧合起了杂志,偷偷乜了一眼她,只见她正用鄙视的眼神瞧着我,我迅速地去换了一本杂志。

后来,我旁边的家伙又不合时宜地放了个闷屁,好家伙,扩散面积还真广,味儿还真浓,整桌的人都捂着鼻子,旁边的也装做清白捂着鼻子,并老往我这瞅,他这一瞅对面的林曲陌和另外一女的都以为是我的杰作,也纷纷怒瞪着我,这不让我跳黄河也洗不清了么,最重要的是在林曲陌的面前损坏我的形象,我真恨不得宰了旁边那小子。

林曲陌和同桌那女的立刻离开了位子,表面上是去换书,实际上是离开这个“无氧之地”,在林曲陌离桌的那瞬间,她放在桌上的阅览证被她不小心给带了下来,除了我,谁都没注意到,连她自己也是,而与此同时,一个很好的主意在我的脑子里一闪而过。

我用脚悄悄地将她的阅览证给拨了过来,再捡了起来,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一切神不知鬼不觉的。我为自己的想法而沾沾自喜。

林曲陌回到了坐位上,并没有发现证不见了,继续写着东西。

一刻钟后,阅览室的老师搞起了突击检查,这突击检查就是检查你的阅览证,如果没有阅览证将会被赶出去,其实这是一项最无聊的检查了,来看书的全是本校的学生,你干吗非得管人家带没带证呢。

林曲陌慌了,她找遍了桌子周围的所有地方,搜遍了身上的所有口袋,也没找到她的证,她当然找不到了,因为那证在我的口袋里,前面已经开始检查了,一个个的学生按顺序拿证给她们看,有几个被赶了出去。

“糟了,这下怎么办呐?”她焦急地对旁边那女的说,看来她们俩认识。

“别急,你再找找看,好好想想,是不是忘了带了。”那女的安慰着她。

“怎么会没带呢,出门的时候我还摸了摸口袋的,难道掉路上了?”她万念俱灰。“这下怎么办呢,论文明天就交了,我还差一点资料就完成呢。”

“唉…这下我也没办法了。”她旁边的女孩叹道。

我觉得玩笑也许开大了,摸着口袋里的那本小证,觉得自己罪孽深重,现在交给她吧,明摆着找抽,可一旦害得她没完成论文的话,那样肯定会寝食不安的,就这样,我也跟着她左右为难了起来。

她们过来了,那态度严厉得像过境人员在检查似的,我旁边放屁的小子还没等她们到面前,就光荣地站了起来,把证交给了她们,就像是将军们把自己的军功章拿给别人看似的。

她开始收拾东西了,看来她要离开,就在老师即将走到我位子上时,我立刻站了起来,把自己的阅览证从桌子这端滑到她那端去了。

“老师,我没证,但我保证,我是这个学校的学生,您千万别把我揪到保安室去。”我看着她们。

她们愣了会。“谁说没证就把你揪到保安室去了,我们什么时候干过了,你第一次来么,没证你就出去,就这么简单。”

“哦,这么简单啊,吓死我了,我还真是第一次来,看老师们的动静,还以为在查找潜入的外校分子呢。”

很多学生笑了起来。

“去去去去,出去。”老师不耐烦了。

我回头看着她,她也看着我,我笑着对她眨了眨眼,便走出了阅览室。

已经十点多了,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只剩我一个,我在等待着一个人,那是个我等待了很久很久的人。

学校的广播响了起来,响过之后教室里就该熄灯了,林曲陌还没有出现,我的耐心也在一点点的消失。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了起来,我迅速地去开门,我敢肯定是个女孩子,因为从那柔弱的敲门声中听出来了。

果然是她出现在门外,她看着我,笑了笑,脸也红了,但我的印象中她好像一直都脸红着,在舞台上是,在阅览室是,看来她应该是个较内向的女孩。

“你好…你是叫何勇么…这么晚了还在呢,我以为你回去了。”

我又听到了她的声音,而且是近距离的,如此的富有特色,如此的甜美,天底下最美妙的声音形容也不为过。

我看着面前的她发呆,这才想起什么似的慌忙让开身子。“进来吧,我一直在等你呢……一直。”

她挑了个位子坐了下来。

“你在等我?可是,你怎么知道我会来呢?”

“你忘了,阅览证上有我的班级、姓名,你如果要还给我的话,当然得来找我了。”

“哦,对啊,我真够笨的。”她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这个,证还给你,我就是来给你还证的,并想对你说声谢谢。”

我收过了她递来的证。“怎么样,没被那几个‘更年期’给查出来吧?”

“那倒没有,正好她们查到我那就不仔细瞧里面的照片了,你怎么把人家叫得那么难听。”她笑了起来,露出了两个小酒窝。

“这可不能怪我,我们寝室的人都这么叫,那论文完成了没有?”

“嗯,做完了,就因为忙论文,才这么晚离开阅览室…这还多亏了你。”

“肯定被那几个‘更年期’给踢出来了吧,她们可是有家小的,被你折腾到这么晚,肯定归心似箭。”

“你还真聪明耶,差不多被那几个更年……”

“‘更年期’,想讲就讲呗,不必克制着。”

“对,就是被那几个可恶的‘更年期’给撵了出来。”她一副气呼呼的样子。

“你骂起人家来比我还带劲啊。”我捧腹大笑。

她被我笑得不好意思了,羞涩的低下了头。

“能问你个问题么?”

“但讲无妨。”

“你…为什么那样做呢,我是指,把证借给我,我们可并不认识呢,这年头应该没几个人会这样做吧,这样的事,电视里、电影里或许能看见。”

“呃…原因其实很简单,我去那看书和杂志,可什么时候都能看,不在乎今晚必看,而你不同了,你得完成你的论文,听上去对你很重要似的,我这人平生没做过什么好事,偶尔尝试一两回也不错,还有一点,那就是你不认识我,可我认识你。”

“你认识我?”

“对,前不久学校的文艺晚会上,你不是唱了歌么,你唱得那么好,对你的印象很深刻。”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其实……其实,一年前我就认识你了,当时我和你一个考场考英语等级,有一个家伙收音机没电了,是你帮了他,你拔掉耳塞和他一起听的,那个时候……我……就认识了你。”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突然,教室里的灯灭了,是教学楼的电关了,一些学生鬼哭狼嚎了起来。

“停电了,怎么办呢。”她吞吞吐吐地说,声音很细小。

周围一片漆黑,我拉住了她的手,借着微弱的手机的光,带她走出了教室。“回去。”

“可你不是在写作业么,不完成它明天没问题?”黑暗中她问。

“我不是写作业,我是抄作业,写作业得花很多时间,抄作业花不了多少时间,明儿早自习就能赶完它,放心吧。”

外面开始还月光明媚,此刻已经下起了雨,并且刮起了强劲的风。

“下雨了,包里带伞了么?”我尽量大着嗓门问她,风很大,我必须得这样。

“没带,我没料到会下雨。”她也大声说。

“风很大,你穿这么薄,冷么,要不我脱下外套,给你穿上,怎么样?”

“不用了,我们加快步子回去吧。”

“也只有这样了。”

我们选择了一条曲折的小道往宿舍赶去,这样会近一点。

“林——曲——陌,你是叫林曲陌吗?”我眯着眼睛大声对她喊,风吹着雨点打入到我的眼睛里,使我几乎睁不开眼。

“不用这么大声,我听得见。”

“是歌曲的曲,陌路的陌么?”

“没错。”

“你的名字使我想起了李商隐的《落花》,不知你有没读过那首诗。”

“原来你也知道那诗啊,名字是我爸爸取的,他就是摘取里面的词给我取的名字。”她停下了脚步,在我身旁高兴得又跳又叫,像个孩子。

“哈哈,看来我们真有缘呢,我一直很喜欢李商隐的诗,到现在为止还能背出他的那首诗,你听着啊,‘高阁客竟去,小园花乱飞。参差连曲陌,迢递送斜晖。肠断未忍扫,眼穿仍欲归。芳心向春尽,所得是沾衣’,你听听,应该没错吧。”

“句句正确,你真厉害呢。”

“不是我厉害,是诗人厉害,我充其量也就是记性好罢了,其实今天能和你走在这条曲折的小路上,是我的三生之幸,如果没有你在的话,诗中的意境不可能与现实结合起来,曲陌就是曲折的小路的意思,而你的名字就是曲陌,和曲陌走在这条曲陌上,再吟诵着《落花》里的曲陌,这种感觉,是言语难以形容的。”

她呆呆地望着我,也许被我的这番话而折服了,这也是我所想要的,虽然我欣喜若狂着,但表面却始终保持着冷静。

“还发呆呢,快跑吧,不然我们全变成落汤鸡了。”我拉起她的手,在风雨中奔跑了起来,风在吹着,雨在打着,我们在奔跑着,两旁摇曳的树在为我们“欢呼着”、“喝彩着”,我的心,在狂乱着、激荡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