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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阴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到考试,在考试的前二天就拨开乌云见旭日了,当一缕阳光照射大地,众多同学选择了惊声尖叫——出太阳啦。持续了近二十天的阴雨天总算到了头,人们这才知道,这个世界再也没有比阳光更令人感到温暖的东西了。

学校电影院一连放了几场《毕业生》,票价一律四折,在这种日子里播放《毕业生》,不知是不是学校有意使我们徒增伤感,虽然临近考试,但如此低廉的票价实属罕见,前去捧场的学生络绎不绝,场场爆满,当然,也场场有人唏嘘。

曲陌坐在我旁边,从电影开始时一脸忧郁的达斯汀霍夫曼伴随着《Thesoundofsilence》出场,到最后本恩抢得新娘坐巴士而去,她一直像个悲喜无常的小孩,时而泣不成声,时而破涕为笑,光纸巾就扔了一地。

回寝室的路上,我笑她太多愁善感了,她红着脸说,这都是电影惹的祸,《毕业生》就是令人悲喜交织的影片。

“可他们最后仍是幸福的,幸福的令人妒嫉。”我一脚踢掉了地上的一只可乐罐,罐子躲进了草丛,不见了。

“那倒是。”

“要毕业了,你有什么打算?”这些日子,周围常有恋人提出分手,令我感到焦虑不安,我害怕我和曲陌也会走上这条路,我害怕失去她。“昨天,我寝室的一好哥们和他的女友提出了分手,他们将各奔东西。”

“这事在我们班也屡见不鲜。”她微微一笑。

“那我们呢?”我一把将她抱住,对我来说,她的身体已经非常的熟悉了,但这一刻却使我觉得异常的陌生,因为对于我的拥抱她并不像平时那般亲昵。“你该不会是想我们和他们一样,随波逐流吧?”

“除此又能怎么样呢?”她将我的身体给推开了,“我们根本没有尝试过在一起生活,我们只是在学校的围墙里生活在一起,可外面的生活远不同学校的生活,这是两码事,对于外面的世界,我们一无所知,在校园里,我们衣食无忧,自由自在,而出去了,我们就得为生活而拼搏了,因为你得养活你自己。”

我从没想过,多愁善感的她会在一瞬间变得如此的理性,这理性近乎可怕。

“我们起码可以尝试,不然的话,怎么知道不行?”

“可我不想。”她果断地说:“我只想好好找份工作,等一切稳定下来之后,再想别的东西,你也知道,我们这专业的找工作大不如你们。”

我想,也许是就业方面的事情干扰了她,她显得十分激动,我一时无话可说,走过去牵了她手,一同往寝室走去。

考试开始,第一门就是我学得超烂的一门课,好在幸运女神又给予我庇佑的光芒——金福坐我前面。我拽了拽他的衣服,他给了个手势,那是暗号,意思是说:别急,我还没写完。于是我便耐心地等起来,整个教室都在“沙沙”作响,听着别人奋笔疾书而自己只能呆望着试卷,这种滋味是十分不好受的,于是我拿出手机来玩俄罗斯方块,我一边等待着前方的佳音,一边将关卡给清掉,令我自鸣得意的是,后面一个同仁在看我玩,还不时给我建议,看来也是个不折不扣的方块迷。

全部通关后,我像完成一项伟业般地叹了口气,放松了下来,后面的声音对我说,快没时间了,你还不赶快写试卷。我边说你也不和我一样边回过头去,这一看吓了我一大跳,原来一直坐我后面的是一个监考老师,后面的桌子是没有考生的,一直被我玩游戏吸引着的就是一个年轻的老师。

这令我哭笑不得,事后我完全有理由证明他是个地道的方块迷,并为我的高超技术而着迷,因为他对我最后一点时间的作弊持两眼全闭的态度,也许他觉得像我这样的绝顶“堆砖”高手,是不应该沦为补考生的。

在考第二门的时候,出了点意外,当时是早上九点钟,考场是栋年代较为久远的四层楼房,我们就在顶层,当考试只剩最后一点时间的时候,整栋楼突然缓慢地摇晃了起来,参照窗外景物,能明显的证明这点,而且还伴随着“隆隆隆”的声音,大伙立即傻了眼,只有监考老师反应最快,但这家伙却很孙子,扔下一句话就闪人了,他的话是,大家呆在这,我下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晃动仍在持续着,大伙再也坐不住了,傻子都知道是地震了,白痴才会呆在这破楼的顶层呢,大伙纷纷往楼下跑去,教室里还有个人没出来,因为我是最后一个出来的,当时我看他正拿着别人的试卷聚精会神地抄着,我跑下去后他依旧没有出来,多少为他捏了把汗。

这次微弱的地震大约持续了三分钟,所幸未造成任何的严重后果,一切又平静了下来,大伙又回到了教室,我看见那一直没出来的考生安如泰山的坐在位子上,从他的表情上可以看出,他铁定过了这门考试。那个下去看看后,就看得没了踪影的监考老师也出现了,并且斥责大伙不该擅离考场。

考试结束,那位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考生被他的同班同学们围了起来,有人说他是不是傻X,都地震了,也不逃出去。他说,你才傻X呢,我逃出去了,你下个学期来帮我补考啊。人家又说,那也不至于搭上一条命吧。他说,你们难道没听过兵行险着么,如果下学期补考,那我不如死了算了,而且我小时候在台湾待过一段时间,这么点地震,在我眼里算个屁。别人接着说,整栋楼都在晃动,你能安心的抄试卷呐。他说,我感觉呆在一个特大的摇篮里,非常的惬意。

后来,我和曲陌谈起地震的事,她仍心有余悸的说,她是第一个逃下去的,我又告诉她那位呆在“摇篮”里抄试卷的同学,她皱着眉头说,那人是不是脑子摔坏了,为一门考试,值得连命都不要嘛。我说,应该同情这名同学,在他的心中,考试已经变得比地震还要可怕了。

躺在床上听着《音乐之声》节目,《光阴的故事》如流水般缓缓淌进心里,金福在收拾行李,明天早上是最后一门考试,很多同学将离开学校,这个夜晚将会是这学期的最后一个晚上。

我吸着烟,细细咀嚼着歌里的词句,“风花雪夜的诗句里我在年年的成长”,看来成长是极快的。刘颖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并拉着我去对面寝室的阳台,我问他发生什么事了,他说看了就知道了。

跑到阳台上,我瞠目结舌,我们这栋楼和对面女生楼的学生都站在了阳台上,像发了疯一样地叫喊着,并时不时地往下面扔东西,起初扔些暖壶,一个个的暖壶被扔了下去,摔在地上“呯”的一声,爆炸开来,里面的银色玻璃如繁星一样,碎了一地,接着没得暖壶扔了,便什么都扔了,凳子、楼道里的特大垃圾桶、脸盆、桶子、以及一些被卸下来的玻璃窗,无一不被大伙无情地扔了下去,砸个粉身碎骨,那不绝于耳的“呯呯”声,一次次地引爆大伙的激情,整个宿舍楼山呼海啸。

楼下的老师和保安们在大声威胁扔东西的学生,老师警告说,若再不停止这疯狂的行为,你们就将受到学校的严厉处分。

老师的话显然没有收到效果,便打算采取强硬的行动冲上楼去,但他们不敢上来,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被飞下来的物品给砸中,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学生长了眼,可东西是不长眼的,他们只能气急败坏地看着狂欢的我们,无能无力。

我们大笑了起来,从没感觉这么开心过,从没感觉这么牛X过,别忘了,楼下的可是老师们,他们的身份可是和我们相克的,小时玩过一种画片,是关于动物们相克的,大象什么都吃,可就怕小老鼠,这就是相克之道,自然界之道,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可如今我们把那些老师们给困在了下面,瞧着他们对我们的“Party”只能干瞪眼,这种心情我想只有那些夺了皇帝老子宝座的农民们才能体会。

渐渐的,能扔的东西越来越少了,眼看着“Party”即将结束,云飞杀了出来,扔下去一件东西,将“Party”的气氛又点燃了,那是一件燃烧起了的背心,它冒着烟缓缓地沉到下面去了,男生女生立即沸腾了起来,老师和保安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那边有女的问,烧的是什么东西。这边回答,是一条背心。那边又问,我们没有背心怎么办。这边回答,可以试着烧胸罩。大伙大笑起来。那边又说,胸罩舍不得烧,能不能烧内裤。此言一出,立马语惊四痤,一片哗然。

我已经笑得睁不开眼了,金福则直接笑趴在地,每个人都洋溢着笑容,大家已经把明天的最后一科考试忘得一干二净了,这个夜晚,是一个最疯狂的夜晚。

手机响了,是曲陌打来的,她在电话里显得尤为兴奋,听上去好像嗓子也沙哑了,看来是叫喊过度导致的,她大嚷着让我看对面她的阳台上。我轻易的就找着她了,她正拿着件T恤在那又晃又跳。

“看见了。”我也挥舞着手对她说。

“我被她们烧掉了好几件衣服了。”她嗔怒道,但从她的语气里可以听出,她玩得不亦乐乎。

“这也好啊,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我笑着说。

“你烧了东西没,可别只教唆别人烧,而自己不烧。”她不肯放过我。

“好,我这就去找,行了吧。”

那晚我烧了一条内裤,一件背心,曲陌烧了两个胸罩,一条裤子,件T恤,金福被别人强行烧掉了几本书,那都是金福最喜爱的书,他把它们看得比自己的命都重要,金福那天像狗一样直接用牙齿咬烧他书的人;老师们后来忍无可忍了,在超市里借了伞和摩托车头盔来保护自己,然后就冲了上来,因为他们的到来,“Party”被迫结束。

考试结束后,大伙都走了,整个寝室只剩我,我的票是第二天的。到了第二天,我在收拾东西,所有方便带走的都带走,不方便带走的都换成了轻薄的软妹币。

三年积下来的杂碎东西还真多,我坐在凳子上一件件的清理着,曲陌打了个电话过来,说要帮我收拾,并送我上火车。我问她在什么地方,她说已经进了我们男生宿舍楼了。

我赶紧爬上床去,将壁上的裸女画给撕了下来,又将抽屉里的成人杂志给扔进了垃圾筒,做完这些后,她刚好到房门口。

“真难得,居然没有那种画。”

我苦笑着给她倒水。

她像小狗一样,用鼻子嗅了嗅,“你们寝室怎么味道这么难闻呀?”

“嗨,男生寝室不都这样么,什么汗味啦、脚臭味啦、变质食品的味道啦,当然没法和你们比了,要不怎么你们住的地方叫闺房,而我们住的只能叫狗窝呢。”

她笑了起来,动手帮我收拾起东西来。

“这是什么画啊?”她好奇的在我包里翻到了一张画,那是屎壳郎帮我画的,这张画立即将我带到了不久前的那段岁月当中。

“这画上的女的是谁啊?”

“你猜。”我擦了把汗。

“我猜不着,不过这画里人的发型很像我。”她喃喃道。

“如果我说是你,你信不信?”

“不信,我基本看不清她长什么样,看来这作画的人太没水准了。”她又看着我。“该不会这画是你作的吧。”

我笑了起来,抱着她,想了想说:“嗯,这画上的女孩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而且有着一颗善良的心,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被她给迷住了,当时她在考试中慷慨地帮了个傻子,就这样,我被她迷住了。”

“可是后来我又失去了她,原因很简单,因为我不知道她到底是谁,是哪个班的,以及电话号码是多少,但我却无法从她的形象中走出来,整个脑子里塞满了她,我已经完全被她迷住了,我便一直寻找着她,可是最后,我绝望了,我害怕她会像一滴露珠一样从我脑海里消失,就找了一位好朋友,凭着我模糊的记忆,将那女孩的形象给描绘了下来,后来的事情就可以用奇迹来形容了,我居然找到了她,是一首歌曲令我找到她的,那首歌就是《彩虹》,她就像一道彩虹一样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曲陌依偎在我的肩膀上微微颤抖,她的泪水弄湿了我的羊毛衫,接触到了我的皮肤,却很温暖,我抱着她,用手抚摸着她的辫子,因为它正随着她的颤抖而颤抖着。

那天下午,她将我送上了火车,并目送火车将我带走,她的瞳孔一直湿润着……

回家过完了年,我的母亲就帮我联系到了一份工作,那是一个开捞沙船的亲戚,母亲希望我到他们船上去做个帮工,好打发无聊的日子,但我拒绝了。

十几年了,都在上学,如今这个早就习惯了的生活突然被改变了,这令我觉得很不自然,有时,我在早晨一觉醒来,还以为是在寝室里的床上呢,我纳闷着,怎么刘颖那群家伙就没把我给叫醒呢,这不是让我迟到受罚嘛,但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在自己的房间里。

我每天都骑车去公园,去看那里的老人打拳,耍剑,除此之外,我想不到自己干什么,父母上班去了,以前的同学有的在学校,有的去了外地工作,失去了他们,整个小镇好像变得十分的陌生。

我又迷上了钓鱼,在公园钓鱼是得花钱的,但我会和公园的管理人员打游击战,我有信心不被捉到,因为对方是些老头,我很乐意和他们玩这游戏,有时他们不来打搅我,反而会显得很无聊,因为要钓上一尾鱼是那么的不容易,这里的鱼就像快要绝种的动物一样,别的钓鱼的老人告诉我,这个公园给我们耍了阴招,其实湖里没什么鱼,鱼大多被公园里的人捞去吃了,这更加坚定了我和他们玩游击战的决心。

钓鱼追求的是一种心境,而不是那一条条的鱼,这是一大爷常对我说的,他说钓鱼不能急切,你不能将“鱼”摆在首位,而应该将“钓”放在首位,如此一来,久而久之,你就能养成某种与世无争的天性了。我说,这也就是我妈所说的懒吧。他说,放屁,懒和钓鱼岂可混为一谈,你小子的意思是说我们都很懒了。

钓完鱼回家,我骑着自行车,后面背着个小鱼篓,以最快的速度穿梭在行人和车辆中间,我得让他们看看什么是速度之王,这使我想起了韧石,理所当也想起了晓妍。

骑车回家就得经过晓妍的家,有时我会停下车,打量着她们家的窗户,那窗户好像变了,我记得以前好像不是这样的,再去她楼下的那家音像店看看,发现门前那条老对我狂吠的狗已经不见了,看来真的被人剐了吃了。

天气渐渐的暖和起来了,阳光也充裕起来,春天来了,春天是个好季节,总想起小学的课文:春天来了,燕子飞了回来。如今很少能见到燕子了,不知道它们去了什么地方,竟然到了春天也不回来了。

路旁的树木开始变得枝繁叶茂了,绿油油的树叶将这个世界点缀得俊俏无比,一位小学老师领着一群佩戴红领巾的学生去烈士陵园扫墓;饭馆里老板在用苍蝇拍打着苍蝇,经过一冬的蛰伏,它们又出来活动了;巷子里的水管旁蹲着浣衣妇,在那搓洗着衣服,春天的到来,使水变得不那么冷了。

如果运气好的话,是可以带回去几尾鱼的,当然都是非常小的鲫鱼,这些鱼的爸爸妈妈早被公园管理人捞去吃了,看着这些小鱼,吃吧,食之无味,扔吧,弃之可惜,于是我便将它们养起来,老爸骂我白痴,他说没见过有人养鲫鱼的,我说,等养大了再吃。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会想到曲陌,并和她联系,我需要每天都了解她的生活,我怕我会失去她,我像小婴儿对于妈妈一样离不开她,有时候她在电话里说我像个孩子,孩子就孩子,我不管这些,如果一时半会联系不到她,那我就会发疯。

二个月后,老娘显得不大高兴了,她说见不得我一天到晚吊儿郎当的混着,而且每天都早出晚归。

“瞧你都干了些什么,一天到晚见不到个人影,像你样的孩子都忙着去跑招聘会,找工作,给你找份船上的活,还不干,你没听见邻居们都怎么议论呢。”她给我收拾着房间,唠叨个不停。

我默不作声,继续看着《安娜·卡列尼娜》。

“一天到晚就知道看些没用的书,正儿八经该看的书从来不碰一下,你想干什么呀,你想当作家啊。”

“我的确想过,没准有一天我会这样做的。”

“行了吧,说出去让人笑掉大牙,你还是老老实实的给我找份工作,先养活自己吧。”

“小时候,不是你常说我非池中之物,长大了会是个了不起的风云人物嘛。”我放下书笑着对她说。

“去,你少取笑我,老娘这才知道自己看走了眼,本以为你长大会有多大的出息,想不到你是这么个活宝。”

“那也只能怪你,我又没说我是个了不起的人,是你自己非得学人家算命的,见一个人便夸我一次。”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

她不言语了,收拾到书桌,发现了烟灰缸里横七竖八的烟屁股。“哟,还真不能小看你,都会抽烟了,行呐何勇。”

“我就是没事解解闷,还没上瘾,你放心,上不了瘾的。”

“这不成,俗话说,养不教,母之过。作母亲的不能对你的不良习惯视而不见。”她倒真能改编,这回连老祖宗的《三字经》都不放过,随后来了个大扫荡,把我屋子里所剩的烟全给席卷一空,就这样,她还是不肯饶过我,说与其让我在家一天天的消沉下去,不如让我去亲戚的船上,也好体验体验社会的生活。

晚上,全家三口举行民主投票,二票通过我去船上,事先我就料到了这结果,老爸从来都是老娘的风向标,老娘这风往哪吹老爸就得往哪指,当然,他也不敢不这样做。

我被他俩押上运沙船的时候,是个阴天,站在江岸边,呼啸而来的风刮得你睁不开眼,衣服裤子像要被撕裂一样,老板和父母寒暄了几句,便把我们领进了舱里,父母使命完成,留下许多贴心话,便离开了。

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老婆是个三十岁不到的标准美女,从父母的口中知道,现在的老婆不是他的原配,老板以前是个穷汉,后来在一次赌博中赢了不少钱,做起了运沙生意,再后来便盘下了现在的这艘船,生活也越来越好了,生活是好起来了,可婚姻问题却接踵而至,因为自己的老婆生得难看,他又在某处邂逅了现任的老婆,便索性和原配离了婚,娶了现在的这老婆。

现在的老婆进门后,便给他添了个女孩,却使他大为不悦,因为他想要的是一个男孩,他并不是没有儿子,前任的老婆给他生了个儿子,却先天智残,都十六岁了,依然像个十来岁的孩子。

老板的原配在几年前的一个晚上喝农药了,因为她想不开,辛辛苦苦换取来的幸福日子,还没品尝到滋味,就被别人抢了去,她死后,傻儿子又回到了父亲身边,由老板照应着。

我一直没有发现老娘讲的那个智残儿,也许是这船太大了,要找到那孩子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船身足有五十多米,据说这一带就数这艘运沙船大,老板和他妻子对我很客气,第一天吃晚饭就问个不停,问我学什么专业的,毕业了没有,找了女朋友没有,他们的脸颊十分的红肿粗糙,老板说在江上漂泊的,一年四季得遭受肆虐的江风,没几个还能保有较好皮肤的。

吃完饭,我躺到甲板上仰望天空,晚上的风并不算猛烈了,而是轻微的从你身边抚过,这种感觉不错,船就停泊在某个小港口,闭上眼睛,听不到任何习惯了的声音:麻将声、汽车声、电视声,只有那无尽的浪声,一遍一遍,富有节奏。

驾驶室里有两个船员在聊天,他们在聊某个地方的某个姑娘,听上去那姑娘好像是妓女,这话题使他们精神百倍,笑声朗朗。

我想起了曲陌,昨天听她讲,她找到了一份工作,今天就上班,不知道她工作得怎么样了,两个船员中的一个走到我身旁的时候,我没有注意到,他拍了拍我的腿。

“睡着了?”他递了瓶啤酒给我。

我赶紧挪个位子,让他也坐下,并喝了一口酒。

“怎么样,待在船上还习惯吧?”

“还行,刚才吐了一会,现在好多了。”

“你这还是好的,我刚来的时候,连续病了三天,连胃酸都快吐干净了,后来病是好了,但在这船上一呆就是十天半月的,老板这人很严厉的,从来不许船员们下船过夜,除非是放假的日子,起初怀疑自己会彻底的疯掉,甚至动了偷偷跳进江里逃跑的念头,可忍忍也就坚持下来了。”他笑着说。

“若大的船,这么少的人,能忙得过来吗?”我问他。

“没问题的,现在工具都很先进,我们只要做些简单的事情就可以了。”

“这就好,我还怕我会干不了呢,一怕没技术,二怕没力气。”

说完我们笑了起来。我突然想到了老板的那个智残儿子。“听说老板有个儿子,怎么没见过他,难道他不在这船上?”

他听到后,立马紧张兮兮起来,四下瞧了后,示意我将耳朵贴过去,我照做了,他说,老板的儿子住在舱里的一个小角落里,平时没事的时候,老板不准他的儿子出来,说会给他丢脸,他儿子以前不听话常出来,所以就受到了老板和老板娘的打骂,便很少出来了。最后他加了句,你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便跑去睡觉了,一会之后,我也觉得很冷了,便钻进舱里去了。

老板的生意好的惊人,业务电话总也停不下来,理所当然,这船也停不下来,我一生中首次这么长时间远离陆地,这种痛苦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我明白了那天晚上那个船员对我说的当初他的感受,那的确是一种极度令人疯狂的感受,江面上的风慢慢将我的皮肤吹得又粗又红,脸上还出现了许多的红点,这令我十分的担心,我担心它们会一直赖在我脸上,我一点也不怀疑我会尽快结束这种生活。

有时候,老板坐下来和我聊天,说他的生意怎么的赚钱,一年赚个多少万是铁定的,并且日后还要买新船扩大规模,实现一条龙全方位的买卖,他说这些的时候,非常的兴奋,就象一个只有一个兴趣的人在向别人讲这唯一的兴趣,他说我应该考虑一下,在他的船上呆上个几年,等摸清了这方面的门路后,再想办法自立门户,如若不然,就是去外面打工,也是没多大出息的,从他的言谈中,他非常的看不起当代的这些大学生,当然,这些文化水平普遍低的大老板大多数都是看不起大学生的,他们常骄傲地想:老子不读书照样比你们强。

老板的话也许是一番好意,想把我拉上一条成功的捷径,可他的人品令我感到厌恶,每当想到他死去的前任老婆和那个被关起来的孩子时,我就不得不另眼看他,鄙视他,和这种人长期共处,我想是没法做到的,因为我是个靠感情行事的人,这是从小就养成的,我也改变不了,就像没人能改变他的出生地一样。

四月中旬的时候,我选择了和这船说再见,我说我得回学校交毕业论文去了。老板问我是否还会回来。我给了他一个微笑,权当回答。

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送别》

四月中旬,我又回到了学校,这是个因离别而充斥着伤感的季节,漫漫十数载的学生生涯将会伴随着这个季节的离去而结束,我回到寝室的时候,大伙已经先到了,他们很多在打牌,笑声依旧,和平时没两样,可这注定了是不一样的,有的人已经工作了,这趟回来还是好容易才请到的几天假期,之后他们便要重新投入到工作岗位上去。

有时候,角色的转变快得令人惊讶。对于即将毕业的我们,学校的态度是不理不睬,就像我们根本没有存在一样。只有学校旁边的KFC老伯伯令我们感受到了一丝温馨,他依旧笑吟吟的迎接着我们,我和曲陌坐在了靠窗户的位子,这个位子在平时来说是很难得到的,那概率恐怕和中福利彩票差不多。

喝着可乐,听她讲述打工时的经历是一种弥足珍贵的幸福,这幸福正如泥鳅一样从我身旁慢慢溜走。曲陌说,她的那位“Boss”长得像极了我们上次去动物园看见的那只金丝猴,简直像两兄弟,我笑得差点被可乐呛死:

“美女可是得时刻保持形象的哦,多半美女其实相貌并不出众,但就是时刻保持着那份孤芳自赏的形象,所以就成了美女了,噢,不对,是淑女。”

“去他X的淑女,淑女都是打麻将输个精光的女人,还有哦,你很大的胆子,竟敢怀疑我这美女是装出来的?”她像拿把刀似的拿着一个甜筒,准备来叉我,我赶紧把几个硬币放在头上,她顿时哈哈大笑,说这下好了,自己成了《大话西游》里的春三十娘了。

那个下午,我们没有停过,像两只小鸟一样叽叽喳喳个没完没了,我们绕着校园一圈又一圈地画着……晚上举行毕业酒会,很早班长就招呼大伙往酒店去,至今也不敢想象那个晚上大伙喝掉了三十箱啤酒,几个家伙当即醉个不省人事,到了最后,也不知是哪个没用的家伙没憋住,像个娘们一样嚎了起来,大伙寻声望去,原来是班长,这家伙平时都是一副硬派作风的,如今却哭得像个女人,令人大跌眼镜。

随着班长的哭,全班变得一发而不可收拾起来,嚎啕声此起彼伏,都像没娘的孩子一样,见人便搂,抱住便哭,其场面甚是悲壮,我再也不忍心看下去了,赶紧逃到厕所,把胃中滞留的东西吐了出来,再准备去纳新,出来一看,没想到云飞也失声痛哭了起来,远远的望着他们哭泣,三年的点点滴滴立即如挖开的一涧清泉涌上心头,巨大的悲伤将整个人给包裹住,再也不能抵制,泪水潸然而下

整个楼里空荡荡的,听不到任何的声音,厕所里水龙头在“滴滴达达”的打着节奏,取代了金福的闹钟发出的“滴达”声,刘颖的鼾声,美国的磨牙声,都不再有了,我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上午十一点了,在有课的早晨,他们是不会让你睡到这么晚的,如今睡到这么晚依然没人来打搅,这说明今天是周末,或者,他们都不在了。

真的很困,思绪这才逐渐清晰起来,他们的确已经不在了,云飞、屎壳郎、Cindy……昨晚我一直在做着一件事,那就是将他们一个个的送上车,在送云飞的时候,我帮他背着吉它,那是一把再熟悉不过的吉它,云飞的包裹很少,和我第一天在火车里瞧见他时一样,一把吉它,一个箱子,然后,就是一个头发脏乱有半个月没洗的人。我看着他钻进那辆的士消失在晨曦里,不由自主地发起了呆。

起床、小便、刷牙、抢热水洗脸,我试着闭起眼睛做着这些每天早晨都得重复的事情,可周围已经没有人和我抢厕所,抢那仅存的一点热水了。

睁开眼是一片狼藉,这不同以往放假,因为这次的确太乱了,乱到了没法收拾的地步,如果寝室乱成这样的话,我想第一个发怒的人肯定是有洁癖的金福,我甚至能想到他开口炮轰的第一句话,想到这,我露出了浅浅的笑。

我看了一眼时间,赶紧往楼下飞奔而去,因为我还得完成一项任务,那是义不容辞的任务,我要去送别曲陌。

车站永远都是那么的拥挤,看着外面开阔的世界,有时候你会觉得车站里的人很傻,曲陌的行李还真不少,她说这都怪去年她没能多带些东西回去,我问为什么,她说她走的时候身边没有朋友去送她,她一弱小女子,拿不了那么多东西,我这才想起去年她送我上车的情景。

车站是一个冷酷的地方,虽然它浓缩了人间所有的感情在里面,喜怒哀乐样样俱全,但它永远以冷漠的面容静静地注视着一切。曲陌哭了起来;火车汽笛响了起来;列车乘务员忙碌了起来,曲陌让我拿出那画来,事先她就让我带画去,她说想在最后的时刻再看一眼这画。

“你告诉我,我们是毕业了吗?”

我望着悲伤的她,不知道如何回答,将那副画从包里拿了出来,展开给她看。站台的光线不是十分的明亮,仔细看去,画中的人物还是那个姿态,她含泪上车了,火车带着她离开了,最终消失,但我还在冲着火车摆手,我想对她说,是的,我们真的毕业了。

这是一列开往冬天的火车;

窗外没有诗句,只有远去的站牌;

眼睛在窗外疾驶,回到那些没有脚步的日子;

——《开往冬天的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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