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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西客站的站台缓缓映入眼帘,接着就是车厢里人们的骚动,大家纷纷拿好行李,准备下车,在出站口的时候,一块又大又醒目的黄色塑料牌,上面写着:BeiJing欢迎你。

站口聚集着无数涌动的人头,操着BeiJing话的查票人员不耐烦地疏通着人群,男女老少,赵钱孙李,高矮胖瘦,都汇集于此,出得检票口,方如进到另一个世界,一个光明的世界。

小欧的模样已经变得我快认不出了,看见他一个劲的在那摇晃着写有我名字的牌子时,我们才算顺利完成会师,小欧递了根中南海给我,我笑着推说已经戒烟了,并给他介绍我身边的曲陌。

“这就是嫂子吧,哎呀,啧……”他上下打量起曲陌来,“看这身材,看这长相,就这姿色,BeiJing已经很少能见到了,生活水平高了,不操心也不劳累的,大街小巷的美女已经绝了迹了,粗腿大腰的倒屡见不鲜,看来咱勇哥还是有福之人呐。”

曲陌捂嘴笑了起来,直说小欧真够逗的。

“你小子在BeiJing这些年,什么也没学到,尽学了些贫嘴了。”我拉着大伙离开火车站。

“哎哟,你还没见过会贫的人呢,就我这水准,连段数都够不上,我们单位就有个家伙,贫起来没完没了,能把上司给贫跪下,当然,人家是有那基础的,以前是玩‘RAP’的。”

大伙一同坐进小欧的那辆深蓝色的高尔夫,小欧谦逊的说他目前只买得起高尔夫。车子跑了起来,我望着窗外不停掠过的景物发呆,小欧和曲陌聊得很投入,他拥有迷人的人格魅力,总能找到话题,不管是陌生人还是熟人,当然,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他这方面的才华就已经初显了。

他是我技校的同学,读书的时候交情一般,因为大家都觉得这个人非常的圆滑老练,每个老师都喜欢他,而且和他如朋友般的攀谈,他能同时周旋在几个女孩之间,而不出任何的意外,足以见得他交际方面的才华,因为这个,班里少数人对他妒忌三分,对他竖立一道屏障,往往疏远都是由妒忌产生的,当然,我也在这些人的行列里。

最后一个学期,小欧退学,他说他不想再在学校里浪费时间了,他BeiJing的亲戚在招唤他,退学的学生大多是报着这想法退学的,就这样,他早早的投奔了BeiJing的亲戚,在BeiJing闯荡至今。

从他说的已经在BeiJing买了房,以及今天开着GOLF来接我来看,足以见得当初他的选择是正确的。

某个日子,我和他取得了联系,那时我已经毕业有段时间了,那段时间一直闲赋在家,这引起了父母邻居的强烈不满,尽管父母尚未将这不满表面化。

那之后,我奔走于招聘会,捧着薄得我都觉得寒碜的简历,一次次的像无头苍蝇一样不停地碰着壁,其中也有我的主观因素,我像一个食欲不振的主妇在菜市场买菜一样,东挑西捡,总也找不到自己想要的菜,精挑细选是好事,可一味挑选的结果往往是这顿饭最后也没得吃。

那是一段非常迷惘的日子,我常挠头问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样的工作,可即便头皮挠破了也得不到答案,就是在这个时候,伟大的小欧对我伸出了他的援助之手,他建议我去BeiJing。

BeiJing是个令人向往的地方,三朝古都,浓厚的文化积韵,集古典和现代于一身,我们这有人说过,去BeiJing呼吸几口空气,回来放个屁都带着文化味儿,可见得人们对首都的向往,尤其是对于我们这些刚毕业的年轻人来说。

在我即将启程北上的时候,我接到了曲陌的电话,在电话里,她显得很兴奋,她说她很想我,还有就是,她到我家了,现在就在火车站等我。

曲陌还是曲陌,依然扎着我所熟悉的马尾辫,依然是那副笑容,虽然只有一个月没见,但这一个月按照“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来换算的话,那可是段惊人的时间,所以当我见到她时激动得半天说不出话,久久地呆望着她,直到她走过来将那个大得能装下我的行李箱塞给我时,我才反应过来并带她回家。

我们一前一后的走着,转了两辆公交车,又穿过几条街道,谁也不打算讲话,彼此惜话如金起来,她像一个参观名胜的游客一样,对我们镇的一切都显示出十足的好奇,就连店铺招牌、路灯、垃圾筒都不放过,拿着手机拍照。

这长时间的沉默一直到我喊了一辆黄包车才得以打破,一位五十好几的老汉应邀缓缓地骑了过来。

“哇,你们这里还有黄包车啊?”她兴奋道。

“我们这还有自行车、板车、独轮车、男人、女人、孩子、爹妈,是不是都没见过?”

她不悦地白了我一眼,老汉来到身旁,我和老汉齐力将箱子给抬上了车,老汉忙说这箱子就足够一人的重量了,如此一来倒像拉了三个人,到时得多算些钱。

一个女人如果携带着个足以装下她所有物品的箱子来找你时,这就说明她是把自己也托付给你了,就像《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轻》中的特丽莎去布拉格找托马斯一样,可笑的是我当时并未反应过来,以为她只是恰巧路过此地来找我罢了,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那个巨大行李箱的意义,因为她不止一次的在我面前提起过她的毕业去向,那是沿海地区她的一亲戚开办的工厂,可这注定了我只能和她分道扬镳,在那个城市,我很难求得一份属于我的工作。

所以,从火车站到黄包车上,我都以为这只是个“恰巧”罢了,一直到她在我家住了几天,也没有打算离开,这令我有些焦急不安,因为我已经将北上的原定计划推迟了好几次了,但冒昧的问她什么时候离开我又办不到。

“时间可过得真快呐,眨下眼睛,一天又这么过了。”吃完晚饭,我用牙签剔着牙说:“就像朱自清说的一样,吃饭的时候,日子从饭碗里过去,剔牙的时候,日子从牙缝里过去。”

她和我妈一同收拾着桌上的狼藉杯盘,两个人时不时的瞻前顾后、挤来撞去,家里本来就小,如此一来更显得拥挤不堪,俩女人却始终和颜悦色,只是笑得有些尴尬,看来一个家庭最好一个主妇干家务,这和一个军队一个统帅同一个道理,人多了主见就多了,往往使事情复杂化,我劝戒过她,别和我妈抢着干家务,只能是越帮越忙,可她却对我一笑而过。

“听你这口气,是不是嫌我在你家待久了,绕着弯儿下逐客令呢。”她一把抢过了我的碗筷。

“他敢,这个家还轮不到他做主呢,他有什么权利下逐客令,我说曲陌,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你只管放心的住着,住多久都成。”老娘白了我一眼,然后端着一叠盘子进厨房,曲陌见活儿全被她揽了去,立马不好意思地跟进了厨房。看来这女人总是时刻站在同一阵营的。

晚上的电视剧像白开水一样没有味道,期间插入的广告都够得上半集的时间了,爸妈早已回房睡觉了,客厅只剩我和曲陌对着荧屏做着百般忍耐,我们一直沉默着,她也许还在为我的那句话而耿耿于怀,我也找不到言语打破这“冷战”,只能对着电视疲倦地哈欠连连。

电视剧总算结束了,广告像被扶正的姨太太一样名正言顺地蹿了进来,我借着个懒腰拍了拍她的肩膀,问她要不要睡觉。她微笑着望着我,这笑令我不解。她丢下一句,“你在这等等。”就踮着步子走进了房间,房间里传来一阵悉悉邃邃后,她又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手里拿了样东西,脸上挂着皎洁的笑。

“给你看一样东西。”她将手里的那东西递给了我。

“什么东西,神秘得像做贼一样。”我接过东西,是一个相框,里面的相片上有一个中年妇女和一个孩子,从他们依偎的姿势来看应该是一对母子,母亲脸上露着甜蜜的笑容,孩子则是紧紧地依靠着母亲,好像生怕有人会抢走母亲似的。

“你猜这是谁?”

“这个……我猜不出来,但肯定是与你有关的人。”我摇头。

“废话,这个女人可是我妈呢。”

我想起以前她讲过,她和她妈妈很早就失去联系了。“你找着你妈啦!”我惊呼着从沙发上蹦了起来。

“嘘——你小声点,小心吵醒叔叔阿姨。”她接着说:“前些日子,我爸把她的地址给了我。”

“我就知道你爸爸早晚会告诉你的,不过没想到会这么快。”

“是啊,我也没想到,当时听到他说把妈妈的地址告诉我时,脑子里一片茫然,整个人僵硬了起来,连妈妈的概念都不知道了,后来他叫我去拿纸笔记下她的地址,我照做了,却依旧是恍惚的,他报了一遍,我没能完全记下来,手握不住笔,抖得比老人家还厉害,虽然那只是短短的十几个字,却是我一辈子中写得最困难的几个字了。”

泪水顺着她的脸颊缓缓地流了下来,我一把将她揽了过来,希望自己的怀抱能抚顺她的哀愁。

“后来,地址记了下来,爸爸出去了,像平时一样没说一句话就出去了,家里又只剩我一个人了,我看着桌上的地址,这才明白过来,这个地址意味着什么,妈妈这个词意味着什么,我不禁在脑海里搜索起妈妈的印象来,得到的只是一个模糊无比的画面,毕竟她离开的时候,我只有六岁,可她离开的那段日子又让我想起来了,因为那段日子像烙印一样令我终身难忘,在失去她的头几天,我每天都在度日如年,总是一边哭泣一边期盼她,可她却再也没回来。”

微风从阳台外吹了进来,吹得她不时地打着寒噤。“其实人有时候是很矛盾的。”她接着说:“曾经寻死觅活要找的妈妈,而且这么多年了,也一直没有忘记过,可当知道了地址,明白了能够找到她之后,又左右摇摆起来,害怕起来,甚至害怕见到她会窘迫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与其讲人矛盾,不如说是时间让人变得矛盾,后来见着了?”

“那当然了。”她回答:“不然哪会有这相片呢。”

“打我第一眼瞧见这相片,就觉得像你,两人都是标准的美女。”我拿着相片再次端详。

“去你的,你少在这骗人,我让你猜是谁,你根本就猜不着。”她用头撞了撞我的胸口。“你知道我下了多大的决心去找她吗,我日日夜夜想着那件事,想到底应该不应该去找她,找到她,又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我敢肯定就因为那几天使得我死了好些脑细胞。”

“这可不太好,本来脑细胞就少,如今再死了一批,还不得变成白痴了。”

她狠狠地给了我一捏,大半夜的令我睡意全无。

“后来见到了她,她的容貌与我想象中的全然不同,穿得十分的朴素,脸上爬满了皱纹,额前的刘海儿也白了许多,在面前这个女人的身上,我找不到半点妈妈的痕迹,但我明白,这女人就是我妈妈,她待我也热情不到哪去,她的家境不怎么好,嫁给了一个开商店的男人,生了一个比我小十岁的小男孩。”

“就是这相片上的孩子吧?”

她点了点头,“她们一家子都显得十分的拘泥谨慎,客气得像自己是客人一样,还有她,她总是找我聊天,不停地问我一些问题,问得多了,有些问题就重复了,当她意识到重复时,便会敲一下脑门,说她自己的记性如何不好使了,可没过多久,又接着重复问起了一些问题。”

“我觉得,她更像是在躲避我,害怕我,害怕我开口问她一些问题,那些问题显然是她所不想面对的,那些问题也是我曾经一度想问的,比如她为什么抛弃我和爸爸而嫁给了这样一个并不怎样的男人,比如为什么再也没回去看过我了,除此,还有许多我积蓄了十几年的问题,我都不曾忘记过,这些问题在见到她之后,就像上弦之箭一样,伺机待发。”

“可是,最后我也没能问那些问题。”她叹了口气。

“有些问题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没必要存在了。”

“是啊,问了又能怎样呢,问了就能改变我失去妈妈的事实吗;问了就能弥补回我这么多年所承受的伤痛吗;一切都是否定的,我已经长大了,那些岁月也已经远去了,伤痛总是会淡化的,如果那些问题会令某些人旧疤新痛的话,那与其就不要让它们再现好了。”

“在她那里住了多久呢?”

“一个星期都未到。”她笑着说。“没办法,根本不能再强求自己待下去了,感觉自己完全是个局外人,与那个家庭格格不入,虽然他们并未对我有丝毫的冷淡,但似乎在我的影响下,他们不能正常自然地过自己的生活,这令我坐立不安,这种感觉也是很荒谬的,小时候总是和妈妈粘在一起,如今却落得个如此可笑的下场。”

“离开她们家后,我立马如释重负,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可是,一股巨大的失落感、孤单感向我袭来,这种感觉和小时候刚刚失去她的感觉无异,我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段岁月中,那段如同恶梦一般的岁月。”

她无声的哭泣着,整个身子剧烈地颤动着,我替她擦拭着泪水,在她耳旁轻声地说:“你放心,你永远不会回到那段岁月,因为在你孤单的时候,我永远会第一个出现在你身旁,陪伴着你。”

微风夹带着很明显的甘露味吹了进来,吹得人渐感寒意,瑟瑟发抖,我忘记了那天晚上我们是几点钟才睡觉的,只记得那一觉非常的踏实、安稳。

BeiJing的秋天是最有秋味的,记得有一篇散文,文中更是写到不惜以生命为代价换取把故都的秋留下,当然,秋天是无论如何都留不住的,一年四季像个滚动着的车轮一样,永远在不停地交替着,不管是南方的秋还是北方的秋。

在火红的枫叶像火海一般将整个香山都包围的时候,我和曲陌在BeiJing总算是暂且稳定了下来,每天过着起早摸黑、公司住处两点一线的生活,那一线自然是几辆特定的公车之旅,等车、追车、挤车、转车、成了我俩那段日子里必不可少的生活内容,若要仔细算一下的话,一天中除了吃饭睡觉,余下的就是呆在公司和公车里的时间了,所以说,BeiJing打工一族的生活是非常单调枯燥的,并非是他们自己不想生活丰富多彩,而是没有那时间,就单拿我来说,在上班高峰时只有几公里的路程往往要花去许多时间,看着旁边纷纷赶超过去的行人和骑车的人,你会觉得像蜗牛一般爬动的汽车完全失去了自身价值。

曲陌说,能看到香山漫山遍野的枫叶是非常幸运的,的确是如此,听老BeiJing人说枫叶红透的话也就是那么几天的短暂时间,而每年的枫叶也只是红那么一次,可谓是弥足珍贵的。

住所是小欧给找的一栋年代久远的某单位的居民楼,这是一栋板楼,却更像是栋危楼,里面住的大多是外地打工者,原来楼里的户主们早已逃离这危楼住进了更为高档的房子里。

虽然是危楼,房费却不少,毕竟是在三环里面,小欧说别瞧这房子烂,可却是抢手货,在BeiJing梦想着住进这等破烂房子的人多如牛毛。我笑道,如今世道可真有意思,此等和比萨斜塔都有得一比的房子也成了抢手货。小欧摸了摸下巴说,这是当今BeiJing的现象,你也甭担心,依我看来,短时间内,这房也不会塌,除非碰个地震什么的。

在开始的一段时间,我还真提心吊胆的连觉都睡不好,在住进这房子之前我们还住过一段时间的地下室,虽然地下室又脏又暗又潮湿,但好歹不会有生命危险,我便对曲陌说,还不如搬回地下室住得了。她便说我胆小如鼠,就算搬回地下室也照样有生命危险,像突发个火灾什么的同样小命不保,富贵由命,生死在天,让你选,要死在地面上好还是地面下好。

我想了想,说,还是死在地面上好了。

同我们合租的也是一男一女,房子是简装的两室一厅,他们一间房,我们一间房,从两人操着近乎地道的BeiJing口音来看,不能辨出他们是哪里的人,绝大多数来京打工的人都会尽快使自己的“北调”浓厚起来,正所谓方言也是一种武装。

男的三十来岁,肥头大耳,浑身臃肿,由始至终都挂着一副招牌式的微笑,像个活着的笑罗汉,开口闭口不离“丫”,那女的也近三十,一头披发到肩,估计她肾不好,夜尿频多,晚上我和曲陌去上厕所常能撞见她,这也是很恐怖的,因为她穿着那种洁白无瑕的连衣裙睡衣,加上披散着的乌黑长发,咋一看都让人以为是贞子。

两口子对我们倒是十分的友善,我们搬进去的第一天晚上,便来窜门,寒喧着相互关照类的客套话,那男的开口自我介绍:

“我姓富,富贵的富,全名富帝生,以后我们就形同一家人了,有什么事多担待,也多包涵。”笑罗汉笑着说。

“富大哥的名字可真够牛X的,取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我猜出了这名是假的。富帝生笑了,这回轮到他身边的“贞子”开口了,“我姓任,单名一个晶。”

曲陌再也忍不住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怕她这一笑惹得两口子会不开心,赶紧转移话题。“富帝生大哥、任晶大姐是吧,听二位的名字就知道二位有多么的恩爱,冒昧问句,二位结婚了吗?”

“嗨,结婚不外乎一页破纸,几桌好酒,我和晶晶不兴这个,认识我们的朋友都知道我们的关系,就足够了,揽那档子操心事干吗。”

“你们别听他瞎说。”任晶插嘴道:“他呀,是自己没那本事娶我,就这个那个借口一箩筐,其实呀,我们现在连温饱都是问题,还谈什么结婚不结婚的。”任晶说完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口气。

关键时刻女人们的怜悯之心大起,曲陌握着任晶的手说:“只要两人相爱着,不结婚也是一样的,结婚只是一种形式而已。”

“话虽这么说,可做女人的哪个不想有自己的家,安生的过日子。”

任大姐明显漏算了一旁富大哥的面子,她的话虽然是出自自己的感受,但任何一个男人都会为这话而羞愧难当,恨不得马上和女人性别互换才好。

富大哥脸色铁青了好一会,总算心情得以好转过来,大喊着要变魔术给我们瞧,任大姐便进房拿了一副扑克,魔术很简单,可瞒过我和曲陌是绰绰有余了,足见我和曲陌的头脑和那魔术是一样的,就是都很简单,一连几个魔术把我们吓得目瞪口呆、拍案叫绝,变了一阵后,富大哥仍不肯放过炫耀身手的机会,只是大多魔术都变过了,肚子里没了几件货,便在那思索着还有哪个没变过的,任大姐此时将他给挤了下去,对我们说,这些魔术老早都是她教他的,如今炫耀也绝不能错过自己。

任大姐于是又将前面的魔术给我们重新变了一遍,由于这是第二遍,我和曲陌虽不聪明,但也绝不白痴,有些魔术被我们当场拆穿,急得富大哥在一旁直骂她笨:“丫就一大傻X,魔术不能变两遍的,你犯了大忌了。”

“你说富、任二人靠得住吗,我觉得他们似乎挺神秘的,到现在还不知道他们是干吗的,问他们吧,他们总把话题给岔开。”共处了一段时间后,曲陌对他们二位的神秘充满了疑虑。

“要说他二人也的确够神秘的,连真名也不愿意透露,这种人有两种可能,一种逃犯,一种就是老江湖,凡事都考虑得周全,防范着别人,你没听过一句话吗:人在江湖混,哪能不挨刀,要想不挨刀,就得装乌龟。”

“去去去,瞧你说的。”她瞪了我一眼,接着细声道:“你可别吓我,要真是逃犯什么的,那怎么办呐。”

我笑了起来。“你胆子也够小的,放心,从房东让他们住了这么久来看,肯定不会是什么逃犯,而且像他们那样的人多着,并不是每个人都希望以真面目示人的,防人之心不可无,咱们防着点就是了。”

事实证明,我和曲陌是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的腹了,富、任二人是人品极好的一对夫妇,也许由于他们年龄比我和曲陌大了不少,故处处像大哥大姐一样照应着我们,初来乍到BeiJing,如果不是他们热心帮助的话,我们肯定要大费几番周折了。

他们神秘得像地下党,行踪不定,生活杂乱无章,比如有时候我们在周末休息,他们却没了人影,而我们在为上班忙得焦头烂额,他们却一觉睡到我们下班回来,才睡眼惺忪地出来做晚饭。

……

几束亮光像顽皮的小孩一样,从较为严实的窗帘边缝里挤了进来,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霉味儿,这两天下雨,屋顶漏下的雨水使得房间更像是水帘洞,我们这才明白,为何这房子会这般便宜了。

我背靠着床头坐了起来,掏出烟来,点燃了一只。

“外面还在下雨吗?”她醒了,把头枕着我的大腿,声音有些沙哑。

“刚才听见了漏雨声,打得铁桶‘当当’响,看来还在下。”我觉得房屋漏水也不是坏事,起码能让你足不出户就知道外面有没有下雨。

“这房东也真缺德。”她埋怨道。“这样的破房子事先都不跟我们说一声。”

“算了,谁叫这房子便宜呢,漏雨就漏吧,拿桶、盆装了也就没什么了,好在总能挡得了风雪,也算不错了,人家古代不有刘禹锡的陋室,近代不也有梁实秋的雅舍吗。”

“行了行了,最受不了你这种像个文人一样说话,又不是真文人。”

“文人不分真假,爱文者皆可自诩为文人。”我照着她的脸上捏了一下。“我妈可说了,这样的房子住下去会得风湿病的,我看我们还是找找其他的房子吧?”

她不说话,我吸着烟,也沉默了起来。

好在BeiJing的天气总是以晴天居多,阳光灿烂的,这也是BeiJing的魅力所在,不管怎么样,总会给人一种蕴含希望的感觉。

自从小欧给我们送了一台老式十八英寸彩电后,我们的生活不再那般的“单调”了,也许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过单调的事情,有的只有无聊的时间罢了。

电视送来的第一天,就玩起了“装瞎作哑”,一没图象二没声音,小欧寻思着说,怪了,在我家还是好的,怎么到了你这就没反应了呢。

凭着技校时我们学过的家电维修技能,打开机箱,测试了一番,才明白,原来高压包坏了,楼下就有电子配件专卖店,富大哥也拿来了烙铁,小欧的意思是要我来把高压包换了,我赶紧推辞:

“还是抱下去让人家修吧,好多年都没弄这个了,老师说过,高压包得放电,如果没放掉电,被电着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小欧皱着眉头想了一会,说:“我来试试,你下去买个高压包来,还是自己换吧,楼下的维修店光拆个机就得几十块钱呢,能省一个是一个,再说,咱们以前都学过的,学以致用嘛。”

我下去买了个高压包回来,小欧已经将坏的高压包给卸了下来,正满头大汗地坐在那喝茶,曲陌递了条毛巾给他擦汗。富大哥对我说,刚才小欧被电了一下,我赶紧问他怎么样,他笑着说没事。

电视机修好了,曲陌去菜市场买菜准备晚饭,临走时对我说:“你真没用,都是学这个的,看人家小欧,这才叫有胆量呢。”

大伙又笑了起来。

晚上涮羊肉,富大哥和任大姐也被我们拉了过来,小欧酒兴大起,舍啤酒换二锅头,酒是人越多越想喝的,富大哥也来了酒兴,两人最后划起了拳,据说是当地的一种市井泼皮酷爱的划酒拳,最后任大姐看不下去了,揪着老公的耳朵将他给拎了回去。

吃完饭,已经很晚了,我和曲陌不放心小欧开车回去,便让他在我们这睡,我们去外面找旅店睡一晚,刚要出门时小欧却醒了,硬要回家去,我们苦苦哀求,但他去意已决,说明天上班还有重要会议。

我将他送到了楼下,他上了车,打开车窗对我说。“和你合租的两口子是干什么的?”

“不知道,他们俩有点神秘,但你放心,他们都是好人。”

“我倒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他们面熟,我好像在某部电视剧里看过他们。”

我大笑了起来,“照你这么说来,我岂不成了和两位大明星住一块了。”

小欧笑着摇了摇头,发动了汽车,离开了,当我转身往回走时,他的车又开了回来。

“差点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了。”他下了车朝我走来。“我帮曲陌在熟人那找了份工作,是一份不错的工作,待遇也不错,你们考虑一下,这是公司的地址,如果有意的话,下周一去面试。”他说着将一张纸塞给了我,接着转身进了车,绝尘而去。

我呆站着,微风不时地吹着我的头发飘忽不定,看来天气要凉起来了,可是我却感到一种特别的温暖,令人眼睛湿润。

人们喜欢把在BeiJing打工的外来人员称之为“北漂族”,这是一个庞大的群体,也是一个日渐壮大的群体,其实仔细想一下,哪个城市会没有外来打工人员呢,同为打工的,同为外来人员,却只有在BeiJing,用到了“漂”字,可见他们在BeiJing的生存状况更为艰辛,就像被风吹起的蒲公英,飘飘荡荡,无依无靠。

向往大都市的人是多的,人多了竞争也就激烈了起来,虽然这样,仍挡不住一批批的人怀揣着崇高的理想加入竞争,也同样有一批批的人带着失望离去。

现实是残酷的;漂泊是残酷的;竞争是残酷的。

面对着一系列从未遭遇过的残酷,我和曲陌并未被它吓倒,富帝生常鼓励我们,年轻人应该经得起考验,应该继承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越挫越勇的精神,从他讲话的神情看,好像他就是那老一辈的人似的,但我们仍感激他的鼓励。

曲陌去到小欧介绍的那个公司上班,从事销售,这公司是十倍的世界五百强中的一强,算一下也就是世界五千强了,谁会吃饱了没事干去统计世界五千强我不知道,但总得来说这公司还是差强人意的。当年小欧就是在这家“五千强”白手起家的,他对我们说,在这公司干好了,他的现状就是我们的未来,对每个北漂族来说,小欧的“现状”是令人惊羡和向往的。

曲陌对这份工作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热忱,每天起早摸黑,就连闲暇时也在不停地播打着客户电话,这令我有时觉得烦,她说,她努力工作的首要目的就是,尽快离开这间“水帘洞”。

我们那附近有个公园,进门处有一座拱桥,桥窄却陡,穿过拱桥,绕过一片林子,就到了公园中央,中央处有着一座假山,山上遍布奇花异草,像极了《西游记》中的花果山,于是我们便以花果山给此山命名,后来一想,大笑不已,曲陌说,我们在“水帘洞”里吃完饭,便到这“花果山”上看月亮,这么说,都成猴子了。

这天我又和她来到公园,公园的人不多,碰见的都是些中老年人,我和她顺着拱桥的一级级台阶往上走,桥下的水里不时有金鱼跃出水面发出响声。

站在桥顶上,我打了个嗝,一股的面汤味涌了上来,之前我和她去面馆里每人吃了碗担担面,对于担担面来说,我一点都不感到陌生,甚至连晚上做梦都会梦见它,一般都是恶梦,北方人以面食为主,像我们自然是希望吃到大米饭的,物以稀为贵一点不假,仔细计算一下,每天都离不开米饭的话,那薪水也就有一大部分要离开我们了,这时,女人们特有的勤俭持家的本能便显露了,她规定,虽然是南方人,但来了北方就得入乡随俗,平常以面食为主,逢喜庆节假日才允许吃一顿好的饭菜。

刚开始,一连吃了十几天林林总总、五花八门的面,BeiJing的面食种类也多,真可谓变着法子多,十几天之后我便再也受不了了,一见到面,一闻到那味儿,就胃部痉挛,腹内如翻江倒海一般难受,怎奈她铁面无私、制度严明,所以我不得不趁她不在时去偷吃几碗米饭,米饭下肚,又为自己的举动懊悔起来,觉得这样做太对不起她了,便再也不做此等违心之事,好在人是一种最能适应环境的动物,忍一忍也就习惯了面食。

下了拱桥,往里走去,远处“花果山”上的凉亭处亮着一盏昏黄的灯,里面坐着几个票友,配合着胡琴发出梨园之声,听上去像极了张爱玲所形容的“咿咿呀呀”。

自从她去“五千强”上班后,我们便很少到这来闲逛了,这是星期日,难得说服她来逛公园。我们找了一个石椅坐了下来,她坐下后又站了起来,说石椅凉,于是我脱下衣服给她垫着坐下。

花色卵石铺的路不时的走过一群群的游人,远方树上的鸟儿也不时发出鸣叫声,抬头望去,一栋栋高耸入云的写字楼大厦像个冷漠的巨人一般瞧着你,它那透过玻璃窗的灯光就是眼睛,每当这时,我就会羡慕起这个园中的鸟儿,因为鸟儿可以安稳的呆在这个园子里,呆在这个与外面好似两个世界的天地里。

“我看用呆若木鸡形容你是再好不过的了。”她用手在我面前晃了晃。

我笑着将她抱在了怀里,她瘦了很多,我能清晰的触摸到她比以前更为突兀的骨头,不仅如此,她的脸颊也尖了许多,眼睛也显得大了些,这都是因为劳累过度而造成的。

“你瘦了很多。”我抚摸着她的肩膀。

“瘦点漂亮。”

“不用这么拼命,累坏了身体我会心痛的。”这话我不止一次的劝过她。

“可是不加把劲,我们就别想搬出‘水帘洞’。”这话她也不止一次的回答过。

“你听,树上的鸟儿又叫了,我敢打赌,它们肯定很快乐,因为它们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这里是他们的世界,是它们真正的家。”

她安静的聆听着。

“不如,我们回去好吗,像这里的鸟儿一样,回到自己的世界中去。”我笑着说。

她很久都没有言语,我以为她在我怀里睡着了,不料她开口道,“既来之,则安之。”

天气变凉了,老娘打电话来嘱咐一定要保重身体、添加衣裳,最后竟然哭了起来,后悔当初不该一天到晚在我面前唠叨,不该让我们来外面吃苦,劝我们实在不行就回家去,我安慰着挂断了电话,心中却泛起怅然若失感。

这天� ��个周六,她上班去了,我不用上班,洗漱完毕便穿了件风衣出门去,街上的风已经不像秋风那样吹得人清爽舒适了,而是以强劲的力量穿透着衣服使人瑟瑟发抖,阳光十分的充足,被一排杨树的枝叶切割得支离破碎,掉在地上,空气有些干燥,须时不时地舔着嘴唇才能保持嘴唇的湿润。

走过一条杨树成荫的街道,就是个开阔的十字路口了,路口很多店铺,还有几个修理自行车的摊位,这在我们家乡是不多见的,好像跨过千喜年后,我们那修自行车的便都隐退了,BeiJing的修车工是多的,多到街头巷尾都能找到他们的影子。

我轻车熟路地钻入一个胡同,进到一家CD面馆,要了一碗担担面,这个饭馆虽然位于一个人流量不大的胡同里,但生意仍很红火,常常人满为患,里面的店员清一色的操着CD话,个个特点相似,面色红润。

狭长的面店她们直线式地站立着,听到顾客点什么后便大喊一声,后面那个接着传一句,就这样依次传到最里面的厨师耳朵里,这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像以前的皇帝一样,只要一道命令下去,便会一级一级的传达下去。

眨眼工夫面就上来了,可里面却放了许多香菜,我皱着眉头质问一位员工,问为什么我的面里有香菜,我早就提醒了别放香菜的,好家伙,那肥女人白了我一眼,当我什么也没说过似的走开了,口中一声大喊,专心致志地传达着另一位客人点的食物,我又对另一个员工抱怨,可她也对我爱理不理,刚才还有种皇帝般的感觉,如今却急转直下,让我有种连奴才都不如的感觉了,看来服务业的通病在此店也存在,那就是不会给你善始善终的良好服务态度。

吃完面,到外面照着太阳打了几个喷嚏,顺着大马路往西走,前面不远处有一家书店,BeiJing书店多得好,到哪你都不愁没有免费书看,马路上行驶着一辆辆的公交车,里面的人像海里的植物一般,他们肯定羡慕我。

书店门口一位经营报摊的老伯在向路人吆喝,这个报那个报像唱歌一样,我径直向书店走去,书店的人还是很多,一到周末来蹭书看的人就陡增,所以看见书店里看书的人多时,别妄下结论:这书店的生意真好。

书店里的工作人员也烦像我这样只看不买的家伙,尤其是那种让他站着他坐地上、让他别坐地上他坐书柜上的人,这是一伙影响店容的人,对付此等人,他们也有绝招,那就是来来回回不停地用手中的鸡毛掸子扫着那些人附近的书架,也就是扫灰让你丫的走人。

四点钟的时候,我正在聚精会神地看《平凡的世界》,便接到小欧打来的电话,他让我火速前往三里屯的某酒吧俱乐部,援救他于“水深火热”之中,我自然明白那意思,不敢含糊,不舍地放下书,搭乘公交往三里屯赶去。

我记得在出门的时候瞧了一眼日历,上面是这样记载的:十一月二十二日,小雪,宜祭祀、沐浴、扫舍,忌会友、冠带、嫁娶、开市。

不知是不是巧合,这一天,我认识了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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