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天空下的蜗牛 >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笼子在等待着一只小鸟,而我这只鸟却在等待一只鸟笼。——弗兰兹?卡夫卡

“你小子,还指望你能在BeiJing混出个模样来,到了08年大伙去BeiJing看奥运,指定你那做大本营,谁想你才去了不到一年半,就夹着尾巴逃了回来,你也太令我们失望了,这下好,我们的奥运梦全让你给破灭了。”周巍说完喝了一大口啤酒。

看着围成一桌的老同学嘻笑自若,我打心底感到踏实,精神头也好多了。回家已经有一个月了,这是第一次成功的将老同学们招集起来,吃饭前大伙一同到篮球场上,恬不知耻地“欺负”了几个刚玩篮球的初中生,这才心满意足地来到这家土鸡店用餐。

“就你们几个还去看奥运?那不存心给咱伟大祖国脸上抹黑么,你们也就在这穷山恶水当个刁民得了,别死活赶着去BeiJing就是给咱中国添面子了。”

我的一席话将一桌子人都得罪了,大家不依不饶起来,撤掉啤酒换白酒,纷纷扬言要把我的嚣张气焰给生生“灌”下去,我可不敢大意,那几瓶六十度的老窖可是会弄出人命的,于是赶紧起身给大家赔不是。“大伙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们其实都是同一战壕的,从技校读书开始,就是矢志不渝的革命同胞,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嘛,我的意思是,我们都他妈是刁民,安分地守着这一方水土算了,去BeiJing看奥运还不如在家看电视轻松自在呢,到时BeiJing肯定是全世界人口最为密集的地方之一,去那里不找罪受么。”

“你小子别转移话题,把我们当磨上的毛驴耍得团团转是吧,这酒已经倒了,你是骑虎难下,喝得喝,不喝也得喝。”李持恒面无表情地把一杯白酒往我面前一放。

罢了罢了,只怪自已多嘴,作茧自缚,我皱着眉将那杯白酒喝了下去。

“来来来,伍佰都说喝完这杯还有一杯,再喝完一杯还有三杯,你别喝的这么急嘛,瞧见这一坛子没,没人和你抢,都是你的。”李持恒把那一整坛酒转到了我面前。

“不行了,真不能再喝了,再喝就得光荣地去见马克思了,你们就饶了我吧。”

“不行,这怎么行呢,我们可不管你去见马克思还是恩格思,反正我们是刁民,从不替人着想的,你今天不消灭这坛子酒,就别怪兄弟们翻脸,到时把你扒了衣服裤子,扔大马路上去,让你在镇上声名大噪。”李持恒怂恿着大伙对我施压。

“我看就饶了人家何勇吧,大家好容易聚一趟,明天又得各奔各的岗位了,虽然也没看见大伙干什么惊天动地的伟大事业,可一个个忙得像首相总统一样,人家何勇也怪不容易的,今天打球还被初中生差点废掉,成新中国的第一个太监,我看咱们就原谅人家吧。”一直在那狼吞虎咽的丁杰开口了,他把我今天下午打球时的遭遇讲了出来,逗得大伙哄堂大笑,虽然是件令我出丑的事,但我还是感激他的侠义精神,可侠义也逃不脱被灌的下场,可怜的他就因为一句为我开脱的话,转而成了大家的众矢之的,看着他被灌得惨不忍睹,我只能为他默哀了。

“行了行了,我算是怕了你们了。”丁杰被灌得晕头转向,“土鸡上来了,这里的土鸡很有名的,非常的滋阴补阳,大家都尝尝吧。”说着他给自己夹了块,又给旁边的女友夹了块,他女友双颊绯红的张开小嘴,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

“虽然我觉得这鸡的味道不咋地。”曾经当过厨师的韩哲总喜欢对菜进行一番评论,这次当然也不例外了。“但还是能充分肯定其滋阴补阳的功效,在座的里面,尤其是丁杰得多吃点。”

丁杰诧异地抬起了头,嘴巴里还叼着一块鸡屁股,“我?怎么又说到我头上了,我怎么就要多吃些了?”

“你想啊,我们都没有女友,补了也是白补,而你不同,貌美如花的女友就坐在旁边,那是立竿见影的补法呐,所以说你们二位得多吃点。”

大伙笑得前倾后仰。

“而且这道菜点得好啊,像我们丁杰吃了,能发挥其即时效果,真可谓久旱逢甘雨,来得恰到好处。”陈浩平开口道。

“我说浩平,你这话不对啊。”周巍提出异议,“这道菜能发挥即时效果,那不假,可你怎么就知道咱们丁杰是久旱逢甘雨呢,就算没今天这道土鸡,我们丁杰也照样力拔山兮气盖世,强壮如牛呢。”

“不不不,你们这些家伙都仅仅只是猜测,要我说,要没今天这道土鸡,咱们的丁杰会怎么样,最有权威回答的应该是丁大嫂啊,你说是吧,大嫂。”李持恒笑着对丁杰的女友说。

大伙的视线齐嗖嗖地往丁杰的女友看去,只见那女子面红耳赤一直到脖梗处,最后无法忍受了,从椅子里站了起来,拿过挂在椅背的包,扭头便走了出去。

“你们这帮王八蛋给老子记住,要是把我老婆给气跑了,看我不打断你们的狗腿。”丁杰丢下一句狠话便离席而去,那走路的姿势一如往常的像只蹩脚蟹。

整个包厢静了不到五秒,大家面面相觑,最后又爆笑了起来。

我骑着自行车悠哉悠哉地走在大马路上,后面驮着周巍,他家和我家顺路,昏黄的路灯照在柏油马路上,吃完饭后,李持恒拉着大家去KTV,我嫌自己嗓子不好,所以没去。

“你唱歌不是挺好的嘛,怎么不和他们一起去K歌?”我问身后的周巍。

“什么?噢,今天没那心情,想早点回去,还有点事呢。”他许久之后才反应过来。

“想什么呢,五分钟前问你的问题,你现在才回答,也太不尊重人了吧。”

“没有,我在想丁杰的老婆呢。”他咯咯笑了起来。“你说那妮子也太不经逗了吧,才说了几句就受不了了,这种人真没趣……不过,你觉得她怎么样?”

“哪方面?”

“各方面。”

“我连人家名字都不晓得,哪知道人家的各方面,长相还行,就是小气了点,不懂得开玩笑,唉!我说,人家怎么样关你什么事,别忘了那可是丁杰的女友啊,你小子不会是想横刀夺爱吧,当心兄弟们将你大卸八块。”

周巍沉默了一会说:“其实那女的我认识,她叫沈雪梅,我在读初三的时候认识她的,而且她是我的初恋,我今晚见到她的第一面就认出她了,不过,她不认识我。”

“你喝多了吧,既然是你的初恋,怎么可能不认识你呢,你可千万别告诉我她失忆了这种在琼瑶笔下才会发生的事情。”

“她的确是不认识我,因为那时候我读初三,她读高一,而且我说的是,她是我的初次暗恋者,你可别把这些传出去,尤其是对丁杰保密。”

“你放心吧,我可不是那种好讲人是非的人,不过这个世界还真是小啊,是吧?”

“谁说不是呢,我记得以前她好像全家搬走了,怎么这会又出现在这里呢,还成了丁杰的女友,唉,不说这些了,你在BeiJing真的很难混么?”

“我现在不想提BeiJing,我们换话题。”

“那就聊专业吧,我读大学时选了一个当时相当冷的专业,指望着几年后毕业时它能热起来,可谁想它越冷越厉害了,唉,其实也只能怪自己,没学扎实。”

“你就打算这么一直闲赋下去?对了,这一年多的时间,你都在干嘛呢,完全地吃喝玩乐?”

“你说的对,但也不全对,早些日子刚毕业的时候,也和同学一道,着了魔般地找工作,倒也似模似样地干了一段时间,后来就不行了,受不了工作带来的各方面压力,也受不了工作的枯燥无味,所以就在家歇了,没想一歇歇到现在,敢情人也是一歇就懒的动物,呆在家的这些日子十有八九是吃喝玩乐,对了,兄弟们都送我一外号,叫‘猎艳高手’,你知道‘猎艳’是什么意思么?”

“不知道……烈焰?火焰?”我思考一番回答。

“是猎人的猎,艳遇的艳,换句话也叫‘采花’,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都是兄弟们给我的,这回你知道怎么回事了吧,这人呆在家里就觉得空虚寂寞,总得找妞来摆脱寂寞吧,所以我这个城市猎艳男就应运而生啦。”

“你就吹吧你,反正吹牛也不犯法,就你这货色还猎艳呢,瞎了眼加二百五的姑娘才会让你猎去。”

“你还别不信,多着呢,而且我老实的告诉你,那些姑娘一个比一个漂亮,都是那娇滴滴的十八二十的学生妹。”

“越吹越离谱了。”

“我若吹了一句,就让我某日死在牡丹花下。”他急了。

“你倒想做风流鬼呢,要死就让你死茅坑里,下辈子变块又臭又硬的石头。”

“去你的,你才茅坑的石头呢。”

“可你怎么认识那些学生妹的呢?”我饶有兴趣地问。

“这还不简单,只要去舞厅、或溜冰场,碰见打扮得标致又学生模样的女孩,一问,十有八九都是学生。”周巍嘿嘿一笑。“不怕告诉你,我玩的女孩的数量,都快组成一个班了。”

“那感情好,你可以把她们都组成一个班,由你这老师教她们知识,这样你就是‘教兽’了。”

“喔哦,那可了不得。”他大笑了起来。

“你家到了,还不滚下去,想累死我啊。”

他从车上跳下去,往家里走去,走了几步又停下来。“何勇,在家无聊了,想女人了,尽管打电话给我,兄弟带你一块去猎艳,有福一块享,绝不落下你。”

“知道了。”

夜间的风一阵阵地吹着,伴着雾,吹在身上十分的凉快,我喘着气,穿梭在往家去的马路上,在骑车的过程中好几次脚都差点抽筋,看来体力是大不如从前了,才和几个初中小子打了一会球,就透支到这地步。

我想起从BeiJing回来的那天,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了,持续性发烧应该是在列车上引起的,我甚至是在半丧失意识的状态下才艰苦地回到家的,那时候爸妈在看电视,见我出现在门口时,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老妈随后便哭着抱住了我,不知是她体重又增加了还是我两腿无力的原因,她的这一冲撞使得我没能站稳,倒在了地上。

后来的事情就想不起来了,我直到第二天晚上才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家里的床上,而且满头大汗,汗浸湿了大半枕头,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不是汗,那些都是泪水,是我在睡梦中所流下的,我在梦里重复着一件事,那就是在昏暗的“水帘洞”里,抱着曲陌,我们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那一刻,我觉得我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因为我拥有了一切,可醒来,我才发现自己又失去了一切。

回家的第三天,我骑着自行车走马观花般地在镇上溜达,并惊奇地发现许多地方发生了改变,位于小镇旁的某个村庄,大片大片的农田被卖给了商品房开发商,原来是一望无际的田野,如今却被一栋栋正在施工的楼房所取代。镇中心的那家“三元钱”物品店也消失了,我曾佩服那家店的生命力之旺盛,它的那句镇上人早已耳熟能详的“本店因资金不足不得不将店内所有商品清仓、特价处理,所有商品一律三元”,喊叫了足足十年,它周围的那些店铺不晓得更换了多少个主人和招牌,却只有它十年如一日的默默屹立着,这很可笑,一直嚷嚷着即将闭门的店,却总是见证着周围的店铺关门易主。

早先我一点也不怀疑,这家店正在朝着百年老字号的道路前进,可惜它最终未能坚持下去。

我在为这家店的消失而感到扼腕叹息,理智告诉我,一切事物都会经历昌盛到消失的大自然定律,然而我们必须得往前看,就像这个小镇一样,忽悠了我们十余年的“三元钱”物品店关闭了,取代它的是一家耐克专卖店;镇中心的一些陈旧老式的居民楼没了,取代它们的是一栋栋新颖时尚的建筑。

一切都在井然有序地朝欣欣向荣的方向发展。

我总算是到家了,还不得不扛着自行车上楼,老娘告诉我,最近这一带的盗贼猖獗,某个邻居买了一辆崭新的阿米尼车,其母自打买车的第一天就要求他每天背车上楼,放进自个家里,图个安全,但这小子坚信这是个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世道,也是出于懒,他家住在七楼,这一天用一次车子就得上下个十四楼,于是力排众议,买来五把铁将军,将自己的“坐骑”给镇守住,心想这下盗贼纵有通天的本事,也不能奈何这五把锁。

某一日的清晨,这小子准备骑车去上学,却傻呆呆地看着那五把铁将军安然无恙的套在楼道扶手上,不曾用一月的崭新跑车却杳无踪影,于是,但凡我们这有人买新车了,都不敢再将车锁在外面了。

月亮被窗帘完全遮挡了,指甲在用力地挠着全身的肌肤,真恨不得像杂技艺人般滚到铺满钉子的板子上去,因酒精而过敏的皮肤正如上面有千万只虫子在蠕动般,痒得我难以忍受,我翻身脸朝下的趴在床上,一如往常地卷起睡衣,露出整个背脊,等待着曲陌的那只纤巧细手游走于背上,然而,那只手始终没能出现,代替那手的是一阵阵轻轻抚过来的微风。

天气逐步变凉了,我又过起了大清早就骑车驮着小鱼篓去公园里钓鱼的生活,里面有几位老大爷还能一眼就瞧出我,第一天见着我就赶紧像拉响警报似的对大伙说:

“嘿,那和我们抢鱼的混小子又来了。”

和他们聊天是件挺愉快的事,他们当中也有那么一两个顶令我感到讨厌的家伙,一遍遍地问着我是干什么的,难道连工作也没有,为什么年纪轻轻就和他们这帮老家伙泡在一起。每当他们问到这些的时候,我就搪塞道,我是一名专门研究鱼的心理变化的学者,跑来这特地钓一些拿回去研究。他们当中也有不糊涂的,直截了当地骂我骗人,这鱼哪条街上没得卖,非得来这钓。我说用街上买来的鱼做研究不行,只有钓上来的鱼才会产生微妙的心理反应。

十二月的时候,我从外面回到家,老娘告诉我桌上有我的一封信,我寻思着谁这么土老冒,都这个时代还给我通信。

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张老同学阿富汗寄来的圣诞贺卡,好小子,这离圣诞还有个把来月,就寄贺卡过来了,这也太快了点吧。里面是一些贺词,不知从什么地方摘下来的陈词滥调,最下面就是正文:

何勇兄,见信佳。

毕业至今,阔别已有二年余了,弟虽不才,然也在沿海一带安身立命下来,工资待遇尚不菲,未来发展之路亦已定型,固兄不必为我境遇担忧。

此地生活甚是枯燥乏味,节奏却是极其迅速,工作负荷亦大得令人难以置信,弟每日回到住所皆身心疲惫,无从他想,近日父母来电称,望我早日找到伴侣,好成家立业,令他们添丁抱孙,弟又何尝不想,然厂里之剩女非婚则丑,其容着实惨不忍睹,新来之人倒乖巧可爱,却每每首日上班便被他人所虏夺而去,弟只恨求学时太过书呆,倒将捕芳寻艳之能抛之九霄云里了,如今追悔莫及。

废话少言,弟今寄卡片,意图有二,一则贺节,二则望何勇兄能在故乡为我介绍些红粉知己,将其QQ、MSN、手机号寄予小弟,最好内附相片,多多益善,越快越好,好解弟之难耐饥渴,弟不甚感激。

此致敬礼!

当我收起贺卡,捏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看来沿海一带的工厂已经把本来就有神经质的阿富汗折磨成了一位标准的神经病,我不得不为他感到难过。

我赶紧跑到房间里,在抽屉里翻找出一张贺卡,提笔写了起来,最后将它给寄了。

那卡片除了地址只有一个字:滚!

<ahref=http://.qidian.>起点中文网.qidian.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a><a>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阅读。</a>(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