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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真正的生活,永远在别处!

——米兰·昆德拉

车窗外的一切都在迅速地变幻着,令人目不暇接,田野、村庄、城镇、河流、山川、行人、水牛……一切都觉得熟稔,一切又那么陌生,不管你在不在意它们,总是一遍一遍,没完没了地出现,接着消失。

铁轨与车轮的滚动摩擦所带来的一阵阵轰鸣声,像某种打击乐器发出的声音一样,有节奏地触及我的听觉神经,我无视这些,托着腮帮看着祖国的大好河山,吸嗅着车窗外灌进来的清新空气。

我很少会乘坐火车,今天却乘上了这列驶向南方的某个城市的火车,这是因为我要去那个城市求学,我对即将登陆的那个城市一无所知,在获得那所学校的录取通知书前,就连提起那座城市的次数都是寥寥无几的,我唯一知道的是那是个多雨湿润的城市。

我内心怀着不安与激动,这一切告诉我,我将要开始一段新的生活了。

车内的空气非常的难闻,因为这里夹杂着脚臭味、狐臭味、快餐味、香烟味、袜子味、屁味、以及车上的小孩在过道上解决大小便所遗留下来的味道。

乘务员推着餐车在仅可容纳这餐车的过道上缓缓走了过来,时不时地吆喝着问乘客要不要买食品,已经临近早上七点了,在火车上折磨了一宿的人们这才反应过来,纷纷为解决饥饿而行动着。

喇叭里传来前方将到一个小站的提示,我忙从包里拿出一桶方便面,趁机去装开水泡面。

泡好面,坐着等待面熟,我看着旁边的空座椅,昨天还有位贩栗子的人坐在这,可我早上一睁眼,便没见了他的踪影,连同他的那一大袋栗子,消失得干干净净,他是在我睡着的时候到站下的车,这也好,我得以舒展下腿脚,将两腿架在座位上。

火车令人揪着心地滑行了一段时间后,最终停了下来,站台上的人们拥挤着上车,就像车上有什么宝贝捡似的,晚了就让别人捡去了,当然,对于那些旅程还很长的人来说,一个座位足可以视为一个宝贝了。

我环视着这些刚上车的人,不知道将会有什么样的人坐到我旁边的位子上来。

一个拖着箱子的与我年纪相仿的男孩径直朝我这走来,他的头发很长,披到了颈根部位,从后面看会让人误认为是女的,脸上长满了青春期遗留下来的痘痘,看上去有种饱经沧桑的感觉。

“你好,你这位子有人么?”

“没人。”我放下了架在上面的双腿。

他将箱子塞进了座椅下面,又站在坐位上将背在身后的一个东西放到了行李架上,与我的吉他并排放着,我看见了,那也是把吉他。

我估计面已经泡熟了,便将那盖子打开,一股面香味立即溢了出来,正当我要吃的时候,旁边的家伙递了一根烟过来。

“谢了,我不抽烟的。”我看见了他的头发非常的脏,满是污垢,估计有些日子没洗过了,这令食欲正旺的我十分的难受。

“又不是小孩,装什么清沌。”他悻悻地说。

我没理他,吃起面来。

“哥们,还有泡面么,你看,我也饿着,能不能……”他捅了我两下。

“一会餐车就来。”我发现他是个令人厌恶的家伙。

“餐车里装的那些东西也能吃?”他把我以及对面两位女青年吓了一大跳。“那些东西我估计比尔盖茨才吃得起来。”

“行,行,别叫,给你,给你。”我想起包里还有一桶面,便赶紧把面给他,不就是一桶面嘛,至于扯到人家比尔盖茨么。

他道了声谢便跑去泡面了,我觉得碰上他也够我倒霉的了。

“那上面的吉他是你的?”吃完面后,他不知从哪里弄出根牙签来剔着牙,这种不带食物却带着牙签的人着实令人讨厌。

我不想搭理他,继续看着书。

“哟,还是昆德拉的,《生活在别处》。”他低下头看了书面。“在火车上这种动荡不安的地方看书,眼睛最容易坏了。”

“那也与你没关系吧。”我气愤地合起书。

“我这不是为你好嘛,生什么气啊。”他眯眼笑着伸出手来。“想跟你做个朋友。”

“火车上有必要做朋友么,今天认识,明天忘记的。”

“看你说的,话是这么说,可是对待生活不应该这样的冷淡,没准哪天我们就在哪相遇了也说不定呢,人生总是充满了许多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情,你该不会是不想和我交朋友吧,我想,如果换做是对面两个美女想和你交朋友,你肯定早把手伸过去了。”

前面俩女青年捂着嘴笑了起来,我算是怕了这家伙了,握住了他手。

“何勇。”

“何勇!魔岩三杰?”他惊呼。“我叫萧云飞。”

“怎么听上去像位大侠啊,你也知道魔岩三杰?”

“何止是知道他们,他们一直都是我追求的梦想,你知道么,如果我早生个十来二十年,那就不止魔岩三杰了,加我一共四杰,懂么?”

我从没遇到过如此讨人嫌的家伙。

“我看你那吉他包还很新呢,一看就知道你是个初学者,在我眼里你就像个小屁孩,你知道我玩吉他多久了么,说了你也不信。”

“那可以不说。”

“十年,我家人说我穿开裆裤时就对音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整天唱歌,你听过哪个小孩穿开裆裤会唱歌的?没有吧,所以说以后没准我会成为一个天皇巨星,你更应该为认识我而感到高兴呐。”

见我没反应,他接着对我说:“一看你就知道,你肯定是个学生。”

“我是不是应该赞扬你的火眼金睛?”

“那倒没必要,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么?”

“不知道。”

“浪子,懂么,浪子,今天这儿过厌了,就背上我的吉他开始流浪去别的地方,明天那个地方呆烦了,又背着吉他起程,我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就像许巍歌里唱的一样‘我是永远向着远方孤行的浪子’,令我赖以为生的就是我那把吉他,没钱吃饭了我就坐在马路上给路人弹奏着歌曲,更多的时候我弹的是摇滚,因为摇滚就是我的生命。”

我依然望着窗外,任凭耳旁的那只苍蝇叫喊着。

“何勇——”

我被他吓了一跳,望着他。

“你知道吗?摇滚是我的生命。”

“这点看得出来,你也在被摇滚给异化。”我丢下这句话,便不再理会他了。

火车到站的时候,我全然不晓得,由于昨晚的不规则睡眠使我全身酸痛,便打了会盹,恍惚间被对面俩女青年给喊醒,她们说记得我说过在这站下的,我谢过她们后,急忙拎着行李与箱子挤下车去,旁边那讨厌的家伙连同他的东西都不知道去了哪里,换了一个孕妇坐在我身旁。

出了火车站,我赶紧拦了辆出租车,火车站不是个久待之地,这是常识。

“去哪?”司机回过头来问我。

我把招生简章上画的学校地图给他看了,他明白后对我说了声按表计费,便开动车子。

开了足有五十分钟后,司机停下车,反过头来对我说到了,我看见了学校就在眼前,可对于这段路程花了这么多时间感到不满,因为从地图上所画的路线来看,根本没有这司机带我兜的这么多弯道。

“多少钱?”

“一百二。”司机看了表后,再扯下一张单子给我。

“这么贵,不可能吧。”

“有表为证,我还能骗你不成。”

“你不是骗我,我怀疑你是带我多绕了许多路,你看,这图上画的根本没那么多弯,可你带我拐的弯不计其数。”

我们便这样吵起来,吵了许久也未得到结果,那家伙便骂骂咧咧起来,但我听不懂他到底说什么,那是方言。

“你叽叽喳喳讲什么呢,请用普通话讲。”

“我说,你如果赖帐不给钱的话,老子今天就活埋了你。”他掷地有声地翻译给我听。

我还能说什么呢,人家都要活埋我了,为了一百二十块钱被他活埋,不太划算,我无奈地交了钱给他,再怒瞪着那出租车从眼前消失,觉得今天真够倒霉的,这使我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我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给阿富汗,怒气冲冲地对他说:“**给我出来,帮我提行李。”

“喔拷,怎么发这么大火,你到哪了…校门口…行,我现在就出去。”

我还在为阿富汗提前独自来学校一事恼怒着,再加上今天碰到的事,怎能不对他发火,这王八蛋也是,让他与我结伴来学校,偏不听,像赶着去投胎一样提前半个月就来了。

那小子老远就看见了我,朝我挥了挥手,便屁颠屁颠地笑着向我跑来。

“你在家享福呢,明天就开始军训了,你倒好,今天才来。”他接过我的箱子便带我进去。

“当然跟你没法比了,怎么样,捡着宝贝了么,有没来晚被别人抢走啊?”

“去你的,我提前过来是想早点适应这儿的环境,至于在电话里冲我发那么大火么?”

“你别提了,再提我火又要上来了。”

暂时把行李放在了阿富汗寝室后,我便赶去自己的班级报到,我所选择的专业是机电一体化,这专业据说是这学校的特色,就像每个饭店的特色菜一样,颇有些噱头,大一新生总共有两个班,我所在的是二班,当我找到班级的时候,抬头一看,牌子上赫然写着“机电二班”,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容易离开了技校,又混进了机电班,看来我总是与“技”啊“机”的脱不了干系。

教室里有十来个学生排着队,一位老师坐在他们面前,核对名字后便将寝室钥匙以及校牌之类的东西发给大家,大家接到这些东西后,再去二楼领一些日常用品,被、席、壶、碗之类的,外加一套军训用的迷彩服。

有一个四眼田鸡抹着桌子,满头大汗的。

“请问,这是机电一体化二班么?”我怕那门牌有误,走上去找他确认一下。

“对。”他对我笑得如花儿般灿烂。“简称机电二班,我是班长,那是班主任。”

“哦,这点看得出来,普通人不会在老师面前独自搞卫生的,那接下来我该干吗?”

听我说完后,他显得有些生气,不爽快地丢下两个字“排队”。便不再搭理我,继续埋头抹他的桌子去了,我有些佩服他的,偌大的教室,光抹桌子就是项艰巨的任务,全由他一人来完成。

“你也是这班的?”我排到队伍里,对前面一个爆炸头的女生说。

“对,我叫张英,英文名叫Cindy,以后就是同学了。”她向我伸出手来。

“我叫何勇,没英文名。”我握了握她的手。“按理说选这专业的女孩很少的。”

“是啊,全班六十个人,女生一共才六个,十分之一的比例。”

“才六人啊,对于我们男生来说,够不幸的。”

“但对我们女生来说却未必是不幸。”

“那倒是,在这种男女比例严重失衡的班级里,少数的集体将会珍贵无比。”

Cindy听后冲我俏皮一笑。

很快就轮到Cindy了,办完所有事情,她对我说了声再见便走了。

“这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理论上正处于更年期的班主任微笑着问我。

“何勇。”

她接着在一个名册里找起来,找到后她说:“哦,你今天才来吧,你落掉了二堂班会课,怎么这么晚来报到?”

“打工,老师,你不知道,我家里一直都很贫穷的,我去打工就是为了给家里减轻点负担,一直到昨天,我才结束工作的。”我满脸凄凉地对她说,其实打工是实,但这个星期我却一直在家玩。

“哦,是这样啊,那没什么了,你在这里签个名吧。”班主任显然被我的话给感动了,语气立马温柔起来。

办完所有手续后,我离开队伍,准备去二楼领东西,在队伍的最后头,我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几乎令我惊声尖叫起来,在火车上的那个讨厌的家伙居然排在这队伍的最后面,东张西望着,我依然记得他的名字,萧云飞。

“哟,这是谁啊,这不是大浪子么,怎么你浪来浪去却浪到我们学校来了?”我走上去拍着他肩说。

他被我吓了一跳,看清是我后,立马惊慌失措,并嘘声示意我小点声。

“怕什么,你不是浪子么,看不出**是个唆泡高手啊!”

“什么是唆泡高手?”

“我们那管吹牛就叫唆泡,就像你在火车上对我说的那些话一样。”

“你这人真是的,咱们都是同学了,而且还是同班,何必老谈火车上的事呢,而且我在火车上就说过,没准我们会有缘再见是吧!”

“是啊,世界真他妈小,没想到还居然与你同班,但不管怎么说,你得还我那桶泡面。”

“你这人怎么这么小气,一桶泡面还要还啊。”他皱眉道。

“如果你在火车上对我没撒谎的话,那泡面我根本不会向你要,而且如你所说,你是浪子的话,我也不可能再碰见你,可是你对我撒谎,这就不同了,这就有诈骗嫌疑,这个世界我最讨厌的就是骗子,你用不光彩的手段骗了我一桶面,我没要求你还一箱就是好的。”

前面的班主任嫌我们太吵了,叫我们安静一点。

“行行,到时还你一桶,总行了吧,你别吵了,非得让大伙都知道似的。”

我笑着拍着他肩说:“那就这么说定了,到时你乖乖把面给我送来。”

领完日常用品,我和阿富汗抱着所有的东西往寝室去,在寝室里扔下东西阿富汗就跑走了,我抹了满头的大汗,坐在床板上望着一地的东西发呆,寝室里的其他人都在睡着午觉,四面鼾声的。

“操,这么破烂的东西还花掉那么多钱。”我觉得明白人一眼就能看出学校给我们购置的生活用品多么的物不美价不廉。

“这摆明了学校要宰我们一刀。”上铺的家伙翻过身来对我说。

“我们不能任人宰割啊,大伙没必要做这沉默的羔羊吧。”

“不然怎样?每个学校都是这样的,所有生活用品都由他们买好,他们还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那就是方便外地的同学。”他接着说:“你看,这蚊帐哪叫蚊帐啊,苍蝇都钻得进来,你可得尽快把蚊帐给挂好,晚上没蚊帐的结果是很惨的,一群群的尖嘴蚊子不把你吸到去医院输血,那就算你血多。”

“这么恐怖啊,我叫何勇。”

“刘颖。”说完他便爬了下来,帮我安装蚊帐,这令我十分感动,有了一种回到**活着的年代里的感觉。

“你父母怎么给你取了个女孩的名字啊。”

装完蚊帐后,我们来到了阳台上。

“我也没办法,父母给的名字,我不能不要。”刘颖说。

“那也不一定吧,改个名字不就行了。”我想令他效仿我。

“我从没想过改名,而且我也并不讨厌这名字,寝室里另外六人你认识么?要不要我帮你介绍介绍。”

“不认识,我今天才来,你要介绍也行。”我往阴暗的寝室里瞄了一眼,里面六人还在沉睡着。

“算了,不介绍也行,我们这些人也只是暂时住一寝室,等军训完毕后,学校会重新对学生的寝室进行分配。”

“那也行。”

晚上去食堂吃饭,叫萧云飞的那家伙跑来问我寝室在哪,并说要还面给我,我告诉了他,原来他与我只隔一间寝室。

晚上他来找我,并给我带了一桶面,还有当地的一些小吃及啤酒。

“你什么意思?”当时我在练吉他,寝室里其他人都上网去了。

“没什么意思,你还怕我在食物里投毒啊,练什么歌呢?我给你指点指点。”

“齐秦的《外面的世界》,节奏有些难以掌握,而且每段的过渡也不大熟练。”

“你就瞧好吧。”他抢过了我的吉他,不由分说地弹奏起来,非常的流利熟练。

“目瞪口呆了吧。”他笑着对我说:“我说没骗你吧,我玩这个玩了十年了,再难弹的曲子都会弹。”

他换了首歌,崔健的《一无所有》:

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可你却总在笑我,一无所有;

我要给你我的追求,还有我的自由,可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

在云飞的身上,我仿佛看到了一个流浪歌手在为我歌唱;看到了漂泊不定、狂浪不羁。

“我觉得,你现在真有点像浪子了。”

他听后哈哈大笑,放下吉他叫我喝酒。

“你不知道,我很早以前就想像个浪子一样离家出走,凭一己之力闯荡社会。”

“就像张楚?”我呷了口啤酒。

“对,就像张楚,可是每当我准备好一切后,即将离开家里的时候,我又没那胆量了,之前所蓄积起来的勇气,立马烟消云散,我感到胆战心惊,我怕我会在路上冻死或饿死,再或者出个车祸或掉入水里淹死什么的。”

“就你这熊样,根本不应该试着离家出走,如果真决定离家出走,就不应该顾虑这么多。”我嘲笑他的懦弱。

“可是我不想待在家里,你不知道我家里的情况,我的父母都是小学老师,我的父亲是个音乐老师,在我九岁多的时候他就买了一把小吉他教我音乐,我也和吉他一拍即合,在我长大懂事后,我对他们说,我不想读书了,我要走音乐这条道路,我满以为他们会二话不说地支持我,可你猜他们怎么着?”

“肯定是不答应吧。”

“何止不答应,还把我骂了一顿,骂我不好好读书,一天到晚做着白日梦,怪不得成绩这么差,我的父亲说,读书才是你唯一的出入,当初买吉他给你纯粹是让你增加一项兴趣爱好而已,想走音乐这条路,连路都没有,你怎么走。那时我第一次有离家出走的念头。”

我继续喝酒。

“你说到底谁有理?凭什么我就不可以走音乐这条路,人家鲁迅先不是说路是人走出来的么。”

“说不清谁有理谁没理,只是你们考虑问题的角度不同而已,从家长的角度而言,当然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去冒险,安稳地走常人所走的道路,而作为满怀一腔音乐热血的你来说,当然希望实现音乐的梦想了,就这么简单而已。”

他听我说完,停住了筷子,用通红的眼睛瞪着我。“我本以为你看昆德拉的书而且还给了一桶泡面给我,已经有资格与我做朋友了,可没想到你与我身边的那些庸人无异,不敢说出自己想说的话,讲什么都考虑周到,再尽量取个折中的法子,敷衍了事…算了,就当我萧云飞瞎了眼,错看你了吧。”他说完便走,出门时将门关得巨响。

我望着眼前这无法理解的一切,久久回不过神来……

军训一周后,我才明白,原来学校军训就是折腾人,这所谓的提高学生身体素质其实就是作一回秀,中国人固来喜欢作秀演戏,试想,为期一个月的军训何以来真正提高学生的身体素质?而且在这一个月的暴晒折磨下,有些学生还大疾小病不断。

教官们是最能体会吃苦耐劳含义的,也墨守成规地把这定义到我们头上,烈日当空下,命令所有的学生做着那些对日常生活来讲没任何意义的姿势,尽管旁边就有一大片的树荫。

暴晒一天后,晚上还得加练,学校只发了一套军训服给大伙,大伙便在吃完饭洗澡的这时间,将浸满汗渍的衣服搓洗一遍,再晾一晾,到了晚上训练,不管干没干便往身上套,晚上训练过后,衣服又满是汗渍了,又得洗澡,洗衣。

在这魔鬼般恐怖的军训下,我渐渐感到自己快受不了了,再这样下去的话,连自己的小命都得给搭上。

一周后,我像许多请病假的学生一样,对教官说,我头一阵阵的痛。

他起初不相信,像审讯犯人一样对我盘问了许久,最后实在拿我没辙,便让我去找班主任,让她开病假条来。

“头痛,怎么个痛法?”班主任语重心长地问我,看来她还记得我是那个因为家里穷而去打工的学生。

“就是后脑勺,一阵一阵的痛,随便买了一些头痛药吃,都不见好。”

“这可不能乱吃药,你去医务室看了没?”

“去了,那里的医生说得去正规医院看看。”

“你得赶紧去,这病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能拖,你一人去医院行么,要不要我找两同学照顾你。”

“不不,不用了。”我赶紧说:“我一人就行了,只是教官说要你签病假条,要不然他就记我逃训。”

“你想请几天的假,十天,够不够?”

我一听,心中大喜。“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脑子出什么毛病了,希望不是什么肿瘤就好,可能得去医院好好检查,如果吃个药能解决什么的就最好了,可我就怕这病较严重,那就要花不少时间了。”

……

“十五天——?”教官不可置信地看着病假条。“是你班主任批的吗?”

“不是她还是我批的啊。”我觉得这教官十分令人讨厌,人家班主任都批了条了,他还要在这罗嗦一阵,可最后他还是无奈地点了头,我接过病假条,便跑走了,离开了那群正在受苦受难的兄弟姐妹们,我觉得对不起他们,背叛了组织、脱离了群众,但又觉得幸福无比。

病假的那些日子里,我每天都在寝室里睡到九点,去食堂啃几个包子馒头,再回寝室练会吉他,操场上同学们操练的口号不时地传进我耳朵里,听上去像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吃过午饭我躲到学校阅览室去看杂志,纯文学期刊几乎没什么人会去摸,封面新得很,像我这样对此类杂志感兴趣的人,在学校里为数不多。

与室友在一起的时候,我便装出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哼哼唧唧个不停,大家被那些如狼似虎的教官们操练了一天了,已没有精力去管我如何,各忙各的。

一天下午,大家都军训去了,我在寝室练吉他,萧云飞那小子踹门而入,大声说我是北电毕业的,演技真可谓一流。

“你不是看错我了吗,来这干吗,我演不演戏与你何干?”我冷语相向。

“你还在为那天的事生气呢,我那天不是多喝了点么,你还把我说的话当真了!”他嘻皮笑脸地挨我坐下。“你也真够行的,大家都在遭罪受折磨,你却在这里悠然自得,还头痛,我看你弹吉他一点不含糊。”他凑到我耳旁说。

“小声点,你小子别到处乱讲,当心我灭了你。”

他大笑了一番:“瞧你说的,咱谁跟谁,告诉你吧,我也请了病假,可是没你爽,老师才给我批了三天。”

病假期结束后,军训进入最后一周,我到期归队,胡乱混迹了一周,便到了军训结束的日子,学校从某武警中队请来了几位二杠三星的人,让他们检阅了我们的队伍雄姿,之后大伙便送那些教官上车,一些与教官产生了感情的学生与教官恋恋不舍,互道珍重,教官也一改往日铮铮铁骨的形象,微笑着与这帮没被他们玩死的学生道别。

Cindy哭得更不成个人样,卡车已经绝尘而去,没了踪影,她依然哭天抹泪的。

“行了,都不见了,再哭,再哭就假了,亲人离开也未必如此吧。”我实在看不下去了。

“谁像你这冷血动物,我们教官那么帅,我能不哭吗我。”Cindy边哭边说。

我最欣赏Cindy的地方就是她的直爽,说话从不拐弯抹角藏着掖着。“你倒够直白的。”

“废话,没看见我们排其他女孩么,她们哭得比我还惨。”

我朝她后面看去,果然如她所讲,那些女孩哭得死去活来的,我估计家里丧了考妣也就这程度了。

上了一周的课,我就对所学的课程完全失去了兴趣,全班六十个人,整个教室略显紧凑,大部分人还是爱读书的,为了抢到一个距离黑板近的位子,他们会很早就跑去教室,而像我这样的人,二点半上课非得一点五十九到教室,早一分钟都觉得是浪费,只能坐那些末尾的位子。

新分的寝室是四人间的,所谓的学生公寓,刘颖仍然与我住一寝室,另俩哥们也是天南地北的,一个叫方胜,一个叫姚金福,姚金福祖宗八代都是以务农为生的农民,为人憨实善良,拥有鲜明的乡下人的品质与特性,我想他的名字也如我以前的名字一样,受人嘲笑了许多次,尤其是刚开学那会,老师每念到他名字,全班都会大笑,他则不好意思地站起来喊到,脸上写满了尴尬,最有意思的是,刚军训完毕,寝室里的人都凑在一起看见不得光的录像,当时金福从别的寝室回来,发现门被锁上了保险,这是为了防止校卫队而做的,校卫队是学校在学生里选出来的一些专门管制学生的人,这些人大都沾染了不良习气,也许最大的心愿是去当兵或做“扛把子”,却阴差阳错地跑来念书,来学校后,庆幸还有校卫队这么个平台得以了却心中夙愿。

被抓住在寝室里看见不得光的录像后果是很惨的,虽然不会缴掉电脑,但罚金却不少,而且自己的名字还得以大字报的形式登上“光荣榜”,我发现我们学校写大字报的水准别的学校没得比,那字写得特别精神,特别漂亮,这都是书法协会的人写的,能不好看么。

录像带自然也会被缴掉,许多同学认为校卫队没有立即毁坏那些录像带,是因为全被他们拿回去看了。

“开门,锁什么门呐。”金福见门打不开,便在外面大叫起来。

刘颖将他放了进来,再锁上门,并示意他小声点,告诉他我们在看那种片子,金福不明白是什么片子,凑过来一看,立马面红耳赤、气急败坏地说:“你们怎么看这种片子,快关了关了,太肮脏了。”

我们仨都呆住了,以为金福在跟我们开玩笑。

方胜笑着说:“少来了金福,你小子在我们面前还装什么纯洁,没准看过的这类片子比我们三都多呢,快来吧,兄弟们有福一块享,绝不忘了你。”

“方胜,我告诉你,你少血口喷人,我从来就没看过这种片子,你们要看自己看,别把我拉进去。”出污泥而不染的金福气呼呼地抱起书看起来。

我们像看见稀有动物一样瞧着他,这年头还有没看过见不得光的录像的家伙,的确是够稀有的。

又过了会,金福受不了音箱里发出的那种不堪入耳的声音,把书往桌上一摔。“你们把声音关小点行不行,这么大声让我怎么看书啊。”

刘颖嫌金福烦人,跑到金福身边,二话不说照着他的胸肌使劲抓了一把,浪声荡语地说:“金福,你就别装正人君子了,憋得难受吧,来,一起来看。”

就这样,金福被完全触怒了,大声质问刘颖凭什么摸自己的胸,而且大骂刘颖变态狂。大有贞烈女子的品质。

“摸你怎么啦,不就是摸一下嘛,你也可以摸我啊,我大方,随你摸个够。”

“谁要摸你,谁稀罕摸你。”

他们就这样吵了起来,把我和方胜笑个半死。

上课的时候,我跟刘颖与萧云飞坐一块,我们都是不爱学习的家伙,按照物以类聚的推论也应该坐一块,我每天看小说,刘颖看车类的杂志,刘颖对汽车摩托车的痴迷程度不亚于一个职业车手,云飞则是看一些音乐方面的书籍,他有一本关于如何成为一个作曲家的书,足有《圣经》那么厚,以他的翻书速度来看,我怀疑在他有生之年也未必看得完那本书。

刚开学,学校里搞得如火如荼的不是什么迎新生文艺晚会,也不是什么人物的讲座,而是“老乡会”。

我曾一度单纯地认为“老乡会”是供老乡们联络感情的一项活动,每天经过公告栏时,看见一张张的“XX老乡会”的海报琳琅满目地张贴在那,我就会觉得:咱中国人真是重感情,并且极力寻找我的老乡会,可那张我苦觅了许久的老乡会海报在很久以后才出现在公告栏上。

我照着上面的地址找到开老乡会的教室,两个人站在门外用耳熟能详的家乡话问我是不是来参加老乡会的,接着再热情洋溢地把我迎了进去。

里面的气氛很热烈,足有三十来个人,有男有女,大家彼此自我介绍、嘘寒问暖,形同一家人。

嗓门属会长的大,听说他是二年级生,此君叫什么名字我忘了,只记得他长得人高马大,一点也不像是喝我们那的水吃我们那的饭长大的人,当时他从容不迫地与每一个老乡侃着,就像谁都认识一样,同样,每个人也都像认识他一样。

他慢慢来到我身边,用那一直保持着的笑容对我呵呵一笑,接着说:“你来啦,来啦……”

“我来了,来了……”其实我更想问他姓甚名谁的。

与我打完招呼后,他又接着对另一个刚进门的人笑着讲:“你来啦,来啦……”

……

开完老乡会,我算是彻底明白了,其实联络感情是其次的,最主要的是大家都出来见个面,认识认识,形成个帮派,以后谁在这学校被谁给K了,咱这个团体就一呼百应,团结就是力量,这歌谁都会唱,也谁都明白。

几天后,检验队伍力量的机会就来了,会长又召集我们开了一个会议,他说:来自A省的家伙K了我们B省的一个人,原因很单间,为了一个女人(自古男人打架不是为金钱权利,就是为了女人),A省的一群人在学校是臭名昭著的,他们仗着人多,大有“称霸”这个学校的意图,这次为了女人,公理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因为那女的起先是我们的人在泡的妞,但就差那么一步成功的时候,又插进来A省的那家伙,就这样那女的跟A省的家伙跑了,咱们的人呢,只能眼瞅着快煮熟的鸭子给飞了。这对我们来说,本身就是一种污辱与挑衅,我们得给A省的那些家伙颜色瞧瞧。

时间已经确定了,某日晚上在操场上解决此事,届时双方都会纠集人马。会议结束时,会长扔下了句狠话:谁不去,谁不是B省的人。

结果我没去,首先,我不想参与此事,别人马子被抢,我犯不着起哄,尽管他是我老乡,他妞被人抢了去,只能说他没那能耐与本事。其次,A省老乡会的会长,就是我班上的学习委员,陈玉平,也是Cindy的男友,他们是班里面最早诞生的一对情侣,虽然与陈玉平交情不怎么的,但我也没想过与他撕破脸。

最后就是我们那笨蛋会长的那句话:谁不去谁就� �是B省的人。这句话把他天真的孩子气和威逼利诱的嘴脸体现得淋漓尽致,让我极其不爽。

后来架也没打起来,两队人马刚集合完毕,只等着一声令下的时候,校卫队冲了出来,看来是不慎走露了风声。

十一月份的时候,天气明显有些凉了,周围的一切都在慢慢失去颜色,没什么分量的枯叶落了一地,再被风给扬起,最终盘旋着落到一个角落里,这给扫地的人省去了很大一部分力气。

我打电话回家,老娘唠叨了一大堆,怕我会被无情的秋风给“吹倒”,要我多添两件衣服,我搪塞了几句,将电话给挂了,电话超市里人声鼎沸,让人怀疑这是一个供人打电话的地方,但没办法,这里打长途便宜,我望了一眼后面焦急等待的人,他们见我挂了电话,都露出了绿森森的眼珠子瞧着我。

很显然,我要令他们失望了,我再次拿起话筒,往晓妍的寝室打去。

有段时间没给她打电话了,在军训期间我们倒是常通电话,后来便常找不到她,她寝室的同学说她非常的繁忙。

电话那端在经过几十秒的呼叫后,最终传来一句“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我刚离开位子,那电话机立马被人抢了,我去操场上打了会球,出一身的汗,再回寝室洗澡。

寝室没有热水器,水管子里流出的依然是冰冷的水,要洗热水澡只有去学校外的浴室洗,或者花上五角钱去开水房提一大桶开水来。

我嫌麻烦,毅然扭开水龙头,冷水哗啦啦地从头顶泻下,十一月份洗冷水澡还真有些难以承受,我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冷水冲遍身体的每一寸肌肤,就像无数的针在往肉里面刺似的,令全身的毛细孔如鸡皮疙瘩一样凸显变大起来,脑袋里一片空白,麻木不仁。

食堂已经没有菜了,我要了一盘炒年糕,草草垫了肚,便回寝室拿了《奇鸟行状录》与刘颖一同往教室上晚自习去,刘颖的腋下依然夹着一本《汽车之友》。

“怪了,最近怎么常见不到云飞那小子?”我扫了一眼教室。

“你不知道吧,他现在锁定了一个目标,商务英语班的,天天晚上混迹在那女孩班上呢,这王八蛋,典型的有异性没义气。”刘颖递片口香糖给我。

教室里大部分人都在,少数同学去了阅览室或者微机室,几对情侣在教室里明目张胆地卿卿我我,完全无视一盏盏高亮度的灯泡,其中数Cindy与陈玉平最张扬,动静最大,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俩在谈恋爱似的,其实我不反对情侣们在公众场合如何打情骂俏,但在教室里,至少也应该为希望得到安静的学生考虑。

“你看,看,他们俩真够恶心的,当着这么多人面竟然接吻。”刘颖捅了捅我,示意我看Cindy与陈玉平。

我抬头一看,果然看见他们在接吻,便笑着对他说:“你羡慕啊,羡慕你也交个女朋友嘛,省得在这里看着他们咬牙切齿的。”

“我还没找着喜欢的女孩呢,即使我有了女朋友,也不会像前面的一样,恬不知耻。”

“好你个刘颖,是不是在说我们坏话啊!”Cindy不知何时走到我们身边,把我和刘颖吓了一大跳。

刘颖吓得脸色骤变,忙哆哆嗦嗦地说没有。

“还没有,我开始就看见你往我们那边指指点点的,有胆说没胆认是吧,何勇,你说,他有没说我坏话?”Cindy看着我。

“他可没说你们坏话,他指着你们是让我看你们俩多么的恩爱,简直一对模范情侣。”我笑着对她说。

“那还差不多。”Cindy在我前面的位子坐了下来。“你一天到晚尽看些老土的书,这回又看什么呢?”

“穿着有老土这说,书没有。”

“你得了吧,上次看什么《骆驼详子》,不信你问问,这年头还有看《骆驼详子》的人吗,我看你是生错了年代的人,你应该生在万恶的旧社会。”

我笑了笑,继续看书。

“对了,你羡慕我们啊,羡慕我们你也去找个女朋友嘛,别一天到晚只望着人家流口水。”Cindy给刘颖丢下这句话,便和陈玉平离开教室了。

刘颖瞪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恶狠狠地说:“真想给她一巴掌。”

“谁叫你说人家坏话了,而且还讲那么大声,没准全让人家听去了,下次千万小点声,走吧,晚自习要下了,我们也回去吧。”

我们寝室在宿舍区的最后一排,从阳台望向外面就是个足球场,踢球的人少,以至于球场上杂草丛生,球场周围的跑道是炭渣铺的,如果跑步的人多的话,跑道上便尽是灰尘,跑完了,再抠抠鼻子,能抠出煤来。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晚上,这里就栖息了一对对的情侣,在这里散步聊天。

我趴在阳台的栏杆上,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一片,猜想着在这黑暗里发生的种种可能,发现听不到嚣张着叫了一个夏季的昆虫交响曲,这让我觉得有些唐突。

外面凉风吹拂着我的头发,我觉得有些冷了,便开始洗衣服,那些衣服是半个月所换下来的脏衣服,我有个不好的习惯,换下的衣服不会立即洗,那样我觉得很麻烦,等到聚积了一定数量,再一次性将它们解决,那臭衣服臭袜子可真不少,所以我得借用其他人的水桶才能洗它们。

我想我太懒了。

刘颖与方胜在围着电脑玩网络游戏,金福不知道从哪里买了个能收听美国之声的收音机,一天到晚听着里面叽叽喳喳如鸟语般的英语,为此,我们都嘲笑过金福,因为他连讲国语普通话都令人听得费解,还能听得懂英语吗?事实证明,我们是错误的,讲不好普通话未必就讲不好英语,后来他的英语成绩在班里一直很棒。

衣服太多了,光袜子就有十来双,看着三大桶的衣物,我不得不使出“杀手锏”,倒上洗衣粉,用脚使劲踩着,正踩得一时兴起,只见云飞从外面风风火火地跑来,二话不说拉起我便往外面走。

“干吗呢,我衣服还一大堆呢。”我感到莫名其妙。

“先浸着,回来再洗,陪我出去走走。”

来到操场,云飞递了根海鸟给我。

“你忘了我不抽烟的吗?”

“是男人么你,抽一根又不会死,就算你陪我抽还不行吗?”

我只好接过烟,他用火帮我点燃。

“你找我出来干吗啊,我一堆衣服再不洗就臭了。”从开始我就感觉他有些不对劲,说话吞吐,行动慌张,甚至给我点烟时,手还在发着抖。“你怎么啦,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

“我接吻了。”

“……那很正常嘛,这有什么不对么?”

“我在谈恋爱,你知道么?”

“噢,我听刘颖说了,你小子也是,泡马子也躲起来,就像我们会和你抢似的。”我笑着说。

“其实…其实我也很矛盾,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下去,今天…今天晚上,也就是刚不久,我吻了她,那是…那是我的初吻。”他依旧忐忑不安。

“初吻,挺好啊,感觉怎么样?”

“感觉…感觉就像是被电了一样,喉咙里面好干燥,觉得渴,渴得要死,想喝水,咽不出一点唾沫,心也跳得好快,就像世界末日即将来临一样,但那种感觉真的很美妙,你可能无法体会那种感觉。”云飞回忆着说。

“是的,我的确是体会不到那种感觉。”其实我也有初吻,那就是在火车站和晓妍匆匆完成的吻别,但如今回忆起来,觉得什么感觉也没有,就像《西游记》中猪八戒吃人参果时一样,那么囫囵了事,来不及产生任何的感觉。

“我…我还摸了。”云飞接着说。

“摸了,摸哪了?”

“你小子思想真下流。”

“这不是你说的嘛,摸了不就摸了,你情我愿的,又没人会捉你去坐牢。”

“可是…我不知道,接下去应该干吗了,你懂我的意思么?我不知道往后我应该与她怎样进行下去了。”

“你白痴啊,情侣们该怎样你们就怎样啊。”

“可是,这一切我都没做好准备,你知道么,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个浪子,浪子不能有感情的羁绊的,所以我不可能跟她怎样的,但我又感到孤独,又希望和她在一起,可是,我更害怕我会到头来依然抛弃她,因为我是一个拥有着孤独宿命的人,还有,我还是个穷小子,我不可能让她在跟我以后,会像其他女孩一样,得到什么物质上的满足,所以,现在我很矛盾,我害怕与她交往会害了她。”

“我好像有点明白你的意思了,但我鄙视你的想法,你如果真心喜欢她的话,就不应该有这么多顾虑,什么你是个浪子,你是个穷小子,都是狗屁话,你所要做的就是好好的对人家,如果你觉得不该和人家在一起的话,那么最初也不应该去追求人家,既然到了这地步,你就应该承担起这个责任,起码你是个男人。”

“你并不是我,你根本不明白我的真实处境,爱情都是建立在物质基础上的,没有物质基础,爱情就像没有地基的大楼一样,早晚会倒塌掉的。”

“你别找这么多借口了,我明白你了,你就是一个不敢爱的家伙,当爱情没来的时候,你渴望爱情,当爱情来临,你又像个乌龟一样畏缩起来,害怕起来,真不是个男人。”

“你不明白的……”他无精打采地重复着这句话。

“我是不明白,我不明白你的家境怎样,我不明白你的浪子情怀,但我知道,爱情是建立在彼此间的信念上的,如果没了信念,即使有再丰厚的物质来保障,那样的爱情,我也不会想要。”说出这番话,连我自己也感到惊讶,像我这样一个不能肯定是否谈过恋爱的家伙,居然一跃变成了爱情专家,多么的令人觉得可笑啊。

回到寝室的时候,大伙都睡了,金福的收音机里发出细微的英语声,我悄悄地来到他枕边,将收音机给关了,衣服只能明天洗了,当我爬上床的时候,刘颖被我惊醒了,他悄悄告诉我,有个女的打了十来个电话找我。

我又披上衣服往楼下跑去,我知道那肯定是晓妍打来的电话,可是楼下的电话超市已经关门了。

我拿起手机,决定用手机打过去,只要能听到晓妍的声音就好了,就一句话也行,在与云飞聊完后,我十分想听到她的声音。

电话无法接通,我知道她们全寝室都睡了,为了防止有人骚扰而将线给拨了,这是晓妍告诉我的。

空荡的道路上,只剩我一人站着,所有的同学都睡了,天空里没有月亮,只有几颗稀稀拉拉的星星在闪亮着、闪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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